晚上的客人有两位,除了曾远航之外,还有他的母亲朱氏。
朱氏是个比较典型的劳动妇女,体态丰腴健壮,皮肤黝黑而粗糙,一看就知是长年在田里做农活的。穿了一身青色的新制绸衣,拘谨地坐在李夫人旁边。她的年纪应该与李夫人相仿,但李夫人依然一头黑发如墨,她却已经是半边花白了。
她的另一边,坐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他身上穿的衣服,黛瑶认得,因为以前岱珩也经常穿,是国子监学子的制服。白色的里衣,天青色的中衣,外面还有件银白还带些灰的真丝罩衫,既文质彬彬又不失贵气。这少年皮肤白皙,模样清秀,穿着也是极好看的。黛瑶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一圈,不见有其他陌生人,便猜亦猜到这少年便是曾蒙黛瑛看中,资助过他上京就学的,曾远航了。
李氏夫人一行人由于是一起回来的,所以在前堂坐着说了会话后,便一起转移到了席上。所以黛瑶来时,他们已经在席上坐定了。兄弟姐妹几个都在,连小淑玉也被抱过来了。见黛瑶进来,李夫人向朱氏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的八丫头,叫作黛瑶。”说完,旋即唤道:“黛瑶,来见过曾夫人。”
“是。”黛瑶应声上前。还未行礼,便将朱氏唬得赶紧站起身,躬着身后退,就差差一点倒过来行礼了:“别……当不得小姐行礼,这可折煞我了!”
李氏夫人笑着说:“这有什么当不得,他们是小辈,小辈向晚辈行礼,是正常的。”
趁朱氏夫人低头,黛瑶便自行了一礼,然后又向温世铭与李氏夫人行礼,罢了才转到黛琼旁边留着给她的空位上入座。
李氏夫人将还在念叨着“可都是相府的千金小姐”的朱氏拉回座上,拍着她的手,亲切地说道:“曾贤侄与黛瑛的八字,我已经找玄空大师合过了,说是天作之合、百年难得一遇的金玉良缘,这也是他们俩的福气。你们回去后,看着挑个日子,把婚书送过来,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了。”
朱氏诚惶诚恐地连声应是。
温世铭从旁说道:“你们家的境况,我们知道。只要婚书送到就行了,其实的就不要太讲究什么了,就是没有也无妨。我们也是看中了曾贤侄的人才,用功读书,他日若能金榜题名,便是给我们黛瑛最好的彩礼了。”
朱氏感激得热泪盈眶,连忙转身扶上儿子的手臂,颤声说道:“远航,你可听到了,你这一次,一定要争气!”
曾远航抿着唇,点点头说道:“多谢温大人。早年是我年轻气盛,才会误入歧途,弄得身败名裂。这一次,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好!要的就是这份志气!”温世铭还是很赞赏曾远航的,当即敬了他一杯。而后向他介绍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岱瑄和岱珩。曾远航也一一回敬。或许是经历过坎坷和磨难的原因,曾远航给人的感觉,有种超乎他年纪的沉闷和深邃。席上他并不怎么说话,但他一旦说话,就特别中肯,特别坚定,就像是给人吃了一剂定心剂,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人。
黛瑶不禁回想起当初他与黛瑛事发的时候,几乎是满城风雨,黛瑛也似乎除了出家之外,别无二路可选。曾远航在天阁府门外顶着烈日跪了整整一天,跪晕过去被抬回家之后,第二天继续来跪,终得温世昭的接见。温世昭与他一番长谈之后,便毅然决定送他再进国子监,想来也必是为他的言谈举止所动容,觉得他必有出息。温世昭是南麓书院的一院之主,他见过的年轻学子有如过江之鲫。既然一番长谈,就能使他改观,愿意打破天阁府不招白衣婿的惯例,破格让他们订亲,看来这个曾远航果不寻常。
想到这里,黛瑶又不禁转过目光瞅了眼坐在身旁的黛瑛。她一言不发,一直默默地吃着饭,仿佛他们所谈论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曾远航的目光偶尔转到她那儿,她也只是偶尔回望一下,脸上并无特殊表情。
黛瑛很快就察觉了,回眸看了黛瑶一眼,倒是破天荒地开口了:“八妹,你瞧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