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正在书房看奏折,黛瑶便被领去了书房。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他的地盘,西园并不算在内。虽说那也是他的私人花园,但他并不常去那里,而书房却是他每天都会逗留的地方。一踏入门内,果然便感受到了一股独属于他的气息,与那天晚上的貂皮斗篷一样,温暖、清新,还有一股暗香,淡淡的,若有若无。
走进一道山水屏风,便瞧见了坐在书案后的叶清。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的便服,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面前的书案上重重叠叠地堆满了奏折,将他的身姿掩去了大半。黛瑶心头忽然有些沉闷,他向她表示了善意的好感,她却只因为他太子的身份,而排斥他,没有作过一丝努力地,就拒他于千里之外,从来就没有试图体谅过他……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内侍禀报了一声,便退出去了。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黛瑶带着两个小公公下跪行礼。
叶清头也不抬地说道:“既是父皇吩咐,温画师随意吧。”
疏远冷淡的口气,使得黛瑶心里再度一沉,恭谨地应了声“是”。起身在旁边站了片刻,发觉叶清并没有从书案后出来,摆好姿势让她画的意思,便从斜对角找了个位置,指使两个小公公架好画板。而后默默地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就照着叶清低头写字的模样画。
谁也没有说话,屋里的空气沉寂得只有墨笔在画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太子近侍沈灵感受到这股诡异的安静,轻手轻脚地走来到黛瑶身旁,低声与黛瑶搭话:“温大人这种画法,倒是前所未见,尤其是这画架……”
话音刚落,黛瑶便察觉叶清略微抬了下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便随即又低回头去。黛瑶便当作没看见,轻声回沈灵的话道:“这种画法,是专属于这种画的。就像是什么样的茶壶,就配什么样的盖,乱不得。”
沈灵笑着说道:“温大人说的是,无论哪样功夫,做得深了,讲究便多了。”
黛瑶说的那番话,其实是话中有话,暗指人与人不同,她与叶清地位并不对等,所求者相距也甚大,不能乱配套。但她不知沈灵公公这话是不是别有深意,便回之以微微一笑。沈灵也不再说什么,退后一步,表示并不再打扰黛瑶作画。
由于画的只是侧面,所以画得倒是也快。画好后,交与沈灵,奉过去给叶清过目。叶清也只是将目光稍稍地从自己手中的奏折上挪开,往画上瞥了一眼,便说道:“放着吧,送温大人出去。”
“是。”沈灵应了声,上前来引黛瑶出门。
缓步前行,望着敞亮的门口,黛瑶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终于在近门处停了下来,让随行的两位小公公先行一步,将画板送回到御画院。沈灵并没有出言询问,黛瑶知道他必是知道自己想要做些抑或是说些什么,便也没有避着他。转身回走了几步,站在屏风之侧,用所能做到的最平静的声音问道:“殿下之前说过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忘记了?”
对于黛瑶的去而复返,叶清似乎有些吃惊,从奏折堆里抬起头,远远看看她。然后放下手中的笔,亦是以平静的目光与黛瑶对视:“这不正是你所想要的么?”
“是的。”黛瑶察觉自己的唇在隐隐发颤,但理智还是极力地维持着平静。“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正式地感谢殿下,但是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叶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气。
“请殿下早立太子妃,不要让太皇太后、皇上担忧。”
闻言,叶清脸上有了怒意,冷冷地说道:“这我自有打算,用不着你提醒!”
黛瑶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是微臣僭越了,望殿下恕罪。”
“退下!”叶清轻喝了一声。
黛瑶躬身退出门外,不等沈灵唤人带领,便快步沿着来时路往外走去。心里头有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酸楚,泪花儿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在低头出东宫之后,便折到御花园的水潭旁,借着洗手的档儿将脸也洗了一遍。
清凉凉的水一遍一遍地往脸上冲刷,确保泪水被冲干,莫名澎湃起来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之后,方才从心底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转身靠在岸旁的树上,仰起头,望着夏日明亮的天空。最大的麻烦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陈叠紫那一边,如何才能把自己从她的假想敌名单中去除呢,这也是个大问题!
其实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不知不觉地便出了神。直到秦桑寻了过来,黛瑶才发现,在自己的神游天外中,夜幕竟然已经悄悄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