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家宴,但高俅忖度高明宗汉都没有家人在身边,因此死活把他们俩拉了过来,就连燕青也不例外。由于赵煦已经去世,一应知情者又是死的死走的走,澄心的艳名也在汴京的风月圈子里逐渐淡了,因此在权衡再三之后,他便悄悄地做出了澄心返乡的假象,在后院另辟了一个幽静的院落供其居住。这一晚,便只有深居简出的澄心没有出现。
“唉,想当初困窘的时候,哪里能想到有如今的场面!”几杯酒下肚,高太公顿时想起了旧日的窘况,不由得大发感慨,“我当初是有眼不识泰山,总以为二郎不务正业,如今想起来真是……”他盯着给自己带来了优越生活的次子一眼,眼眶渐渐有些湿了,“二郎,今天我这个当爹的就敬你一杯!”他不由分说地举杯和高俅手中的杯子一碰,狠狠地把一杯酒灌在了嘴裏,一时间呛得连连咳嗽,衣襟转眼湿了一大片。
“公公,您年纪大了,别喝那么快!”英娘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擦拭,措手不及的高杰立刻埋怨了几句,捋起袖管便帮着一起收拾。
看到这幅场面,高俅只感心中一片温暖。不管怎么样,自己在这大宋好歹也是有个家了,便宜老爹也有个当爹的样子,就连便宜弟弟也出息了。在众人的眼光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把满满一杯酒洒在了地上,其中含义自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数次敬酒之后,英娘便托辞不胜酒力先行离开,又命两个随从把有几分醉意的高太公一起扶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五个人,酒酣之际,几乎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几个空壶。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宗汉语意含糊地念了两句,突然一头栽倒在桌子上,“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家伙平时看似潇洒,想不到还会念这样的花间诗词,看来心裏头郁积着一堆不得意呢!”高明摇头失笑,突然一把扛起宗汉往房外走去。“你们兄弟三个聊,我这个外人就不掺合了!”
这两个人一走,房间中的气氛立时僵硬了下来。高杰往日和燕青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要说不嫉妒这个外人独得兄长眷顾是不可能的,此时却不得不保持沉默。
高俅瞥了一眼一脸满不在乎的燕青,目光最后落在了高杰身上:“高杰,你是不是怨恨过我这个当哥哥的对你关心太少了?”
“没有……”高杰不自然地躲过了兄长的目光。
“说实话!”
高杰顿感一阵酒意上涌,突然大声吼道:“恨过,我当然恨过!”他突然指着燕青,一字一句地道,“你宁可关心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也不肯关心一下我这个嫡亲弟弟!是,大哥确实对不起你,可我那个时候才几岁,我懂什么?爹爹老了,只要吃饱喝足有人伺候就无所谓,可我不是!我每天用功读书拼命结交那些同窗,就是想要你夸奖我一句,可你呢?一年到头,除了逢年过节,我几乎从来看不见你,就是看见你也只是淡淡地和我打一个招呼,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了你弟弟!”一通声嘶力竭的发泄过后,他仿佛醒悟到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对不起!”一刹那的震惊过后,高俅就坦然了,毕竟,他当年只是顶替了高俅的身份,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占据了高俅的身体,因此对于高家的一切并没有太多融入感。除了有夫妻之实的英娘之外,对于高太公和高杰,他确实没有付出多大的关怀,这一点他远远及不上英娘。“这确实是我的错,作为二哥,我不应该把你扔在那里不过问的……”
“二哥!”高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自从搬到这裏之后,他看到的始终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严厉兄长,何尝看到过这样的真情流露。沉默良久之后,他突然拿起一个满满的酒壶,掀开盖子咕咚咕咚地往口中灌了一气,这才艰难地开口说道:“如果不是二哥你做出了榜样,我也不会拼命读书,每天甚至只睡两个时辰,总算,我熬出头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斩钉截铁地道,“二哥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就像这个小家伙一样!”此话说完,他一把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谁是小家伙……”昏暗的灯光下,燕青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