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长公,取消科举还远远不到时候。”说实话,对于蔡京的超前意识,高俅只觉得万分头痛。“即便士人从学校升贡的过程再透明再公平,在旁人眼中始终不及科举来得公正。自唐朝开科举以来,寒门士子已经将此视作了最公平的途径,而一旦骤然废黜,恐怕引起的非议绝非少数,更有可能的是天下哗然!而我可以断言,即便圣上真的取消了科举,将来也必定重新启用!元长公,倘若这样一反覆,你认为天下士人会如何看圣上,如何看你?”
从私心来说,蔡京的愿望是超过熙丰王安石,成为一个名留青史的名臣,所以,这也是他大胆提出一系列比王安石更激进政策的由来。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因此而把自己搭进去。王安石两度拜相,两度罢相的经历,是他最最忌讳的。眼下赵佶虽然信任他,但还远远不到神宗信任王安石的地步,倘若天下士子因为废除科举而群情激昂,他不见得能够安然过关。
“是我太过急躁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蔡京不得不承认,高俅的提醒很有道理。但是,兴学乃是他求名竖名之举,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但兴学乃是国之大计,我一定会坚持到底,伯章即使反对,我也会在圣驾面前力争。只要国库和各路常平钱能够到位,这学校一定能够建下来!承平盛世若是还不能兴学建学,以后更是未必能够!”
高俅自忖无法说服蔡京的顽固,只得怏怏离开了蔡府。蔡京的私心公心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兴学是一件造福斯子的好事,只是,蔡京认为如今正是承平盛世,实际上呢?当初宋朝早期时岁收三千万贯还能有所结余,可到了神宗时岁收五千万贯还存在着巨大的缺口,如今更是年年赤字。虽然改革茶法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可学校的开支又岂是小的?一旦打起仗来,天知道情况会怎样!
一定不能一下子把整个摊子全都铺开!
既然下定了决心,他一回家便召集了所有幕僚,把自己的意见兜了出来。当夜,高府四个幕僚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连夜起草润色,最终在天明之前拟定了洋洋洒洒一万字的奏疏,力陈兴学之举不可操之过急。
连着在朝会上争了三天,蔡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高俅这个温和改良派,还要面对以户部官员为首的一干人的反对。户部破天荒地拿出了一份相当精确的开支表,列出了州县太学一年内的开销,那巨大的数字让包括赵佶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最终,赵佶采纳了高俅的建议,扩充太学,而后于京畿路和两浙路出常平钱先试行州县学制度。
至此,虽然高蔡二人仍旧是事事合议,但有心人不免觉得首相次相有所嫌隙,趋炎附势的人立刻分作了两派,为求进身不惜搬弄是非。蔡京的几个儿子全都被骚扰了一个遍,身为鸿胪寺丞的蔡攸更是被搅得焦头烂额;而就连高俅远在华亭的弟弟高杰也来信探问事情原委。久而久之,两家不厌其烦。
就在兴学引起了无穷余波的当口,西北传来了最新战报。河南部族寇来宾、循化等城,洮西安抚李忠率兵前往救援,与羌人相遇后三战三败,将领尽为贼伤。退走怀羌城后,李忠于当夜伤势发作死亡。和先前王厚童贯措置河南生羌时险些中流矢受伤联系在一起,朝廷上下当然得出了西北远远没有安定的结论,顿时一片哗然。
“堂堂洮西安抚居然三战三败!”
举朝上下都因为湟州大捷而看轻了羌人,赵佶自然也有一种轻敌的情绪,如今看到这一战报,他自然是雷霆大怒,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忧虑。
“湟州固然是一战而下,但羌人却如此不易安抚,倘若下次进兵的时候,那些看似降服的部族再度倒戈,那又该当如何?”他狠狠地将奏折往案上一甩,厉声道,“若是按照当年报喜不报忧的往事,是不是这份战报又被扣下了?”
高俅和蔡京对视了一眼,全都保持了沉默。大捷之后三战三败,这未免太过丢人了,但是从另一个侧面也能够看出,藩骑的实力并不可小觑。
“圣上,河南部族向来不易安抚,往往犹如墙头草一般,所以,当年王赡才会纵兵屠戮。虽然其行为不可取,却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倘若一直这么下去,湟州则必定难安。”蔡卞见旁人不说话,便率先站了出来,“臣建议在明年进兵之前,将这些羌人大首领全都引到京城觐见,伺机将他们都留下来,则……”
“元度相公,羌人可不像我们中原人,一旦首领被执,他们马上会推选出一个新的首领,到了那个时候关系恶化,再想安抚就难了!”严均一口便把蔡卞的下半句话顶了回去,“屠尽羌人看似能够一劳永逸,但如今尚在进兵青唐的当口,倘若贸然行事,不啻是将那些游离在外的部族全都逼到了青唐王子那一边,那时对我军便相当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