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高俅终于出口挡下了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公差,原本就犀利的目光顿时显得更深邃了几分。他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宋楚喝令轰人的时候,李纲的眼神中深藏着几分讥嘲和愤怒,只是极力克制才没有发作出来。不过也难怪宋楚如此焦躁,历来君王虽然明里说不许虚报祥瑞,但是,每每有祥瑞的消息报上,他们却往往照单全收,只有那些真正高瞻远瞩的天子才会下旨斥责。而这件事若处置得不好,后果也同样未必可知。
他沉默了片刻,便突然转头问道:“宋大人,那奇石现在何处?”
“启禀高相公,那奇石乃是顾姓人家发现的,现在仍然藏在他的家里,但是,下官已经命差役在他家看守,以防止有失。”宋楚琢磨不透高俅的脸色,连忙赔笑道,“高相公是否要去看看?那石头上的几个字清清楚楚,偏生城里头的学究全都不认识,就连本城教授吴子才吴大人也认不全,端得是稀罕物。”
“好,我便去看看!”高俅眼角的余光瞥见李纲大失所望,突然又转头看着李纲,“你既然大放厥词,便随同我一起去,若是你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莫怪我治你虚言之罪!”
李纲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立刻躬身答应,但心中仍有些失望。他在无锡城内有好几位相熟的文友,对于这所谓的奇石现祥瑞都是嗤之以鼻,因此,在听说高俅要在无锡驻留时,他们便相约一同过来。谁知事到临头,那几个人竟全都退缩了回去。望见人群中那几个闪避自己目光的好友,他不禁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敢于直言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照此看来,朝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初御史挺身直言指斥时弊的风范,竟已经全然被今人忘记了!
见高俅一意点了李纲随行,宋楚等人不由在心底犯腻味。李氏一门在三代之前便居于无锡,而且代代出仕,也算是官宦之家,若是让李纲真的坏了这一次的好事,他们岂不是白忙一场?带着这样的心理,他们在李纲面前当然不会摆出什么好脸色,吴子才甚至准备到时候好好折辱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
高俅刚准备登上马车,见宋楚一帮人将李纲孤零零地排挤在一旁,他不由停下了脚步,思忖片刻便吩咐道:“李纲,我有话问你,你随我上车!”
“学生遵命!”
一旁的人见李纲也随之上了高俅那辆车,脸色顿时全都变了。吴子才甚至气得胡子乱抖。“这,这个大胆的狂生,目无长上!”
宋楚皱了皱眉头,摆手吩咐其他人一一上车,这才把吴子才拉到了自己车上。“老吴,那块奇石你是看过的,真的是天然而成?看高相公的样子,已经是动了疑窦,若是待会真的让那个李纲挑出毛病,恐怕你我全都要担上责任!”
听宋楚这么说,吴子才顿时也有些吃不准了。要知道,若说那真的是篆字吧,偏生他不认识几个,若说不是吧,看起来还真的和元符年间那方秦玺上的字有些相像。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咬咬牙道:“不管怎么样,我们那么多人不可能说不过那小子一个!老宋,这小子太猖狂了,不治治他不行!”
“此事现在由不得你我做主!”宋楚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要是他这一次不足以取信高相公,那么,他是自取其辱,少不了他的罪过,也轮不到你我出手。但是,若是他这一次说准了,你看高相公的样子,说不定他立马便会飞黄腾达受到任用。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已经被搅黄了,我们只能盼望前头那种结局。老吴,一切就靠你了!”
另一头的马车上,高俅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李纲,突然开口问道:“刚才你在码头上排众而出侃侃而谈,难道就不怕这些父母官将来给你小鞋穿么?”
“学生所学但知无愧于公道本心,明知乃是官吏愚上之举,若是不说,学生无法安心。”李纲略略欠了欠身,毫无所惧地对上了高俅的目光,“江南膏腴之地,哪家大户不曾藏有珍宝?哪个州县不曾发现奇石?若是此例一开,将来仿效者必众,到了那时,官员必定逼迫胥吏,胥吏必定逼迫百姓,恐怕便不是朝廷想看到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