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俅一样,李清照也选择了一路坐船南下,毕竟,比起陆路的风尘劳顿来,坐船毕竟要惬意得多。在船上,她特意换了一身男子的文士服,这才毫无顾忌地凭栏远望,而那些船工无不见惯了富贵人家的做派,因此全都装聋作哑,倒是随身的几个家人使女时时刻刻都紧跟着,唯恐自家小姐出了什么差池。
此时,望着两岸景象,她不由低声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江南?”她生于济南,自幼随父亲居于汴京之中,从未看过江南景致,这一次坐船南下,虽然未曾在各处停泊上岸,但她也感觉到了一种和北地风光截然不同的水乡风情,心中的愁绪竟渐渐淡了。
父母的心意她这个当女儿的当然能够体会一二,无非想让她藉着这一次的旅途散散心罢了。只是,心中的伤痕已然深重,又岂是区区一趟江南之旅就能够排解的?她摇头轻叹了一声,又想到了高嘉的笑颜,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一丝微笑。那个孩子还真的像她小时候,但是,温婉乖巧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像大家闺秀,而性子上来的时候却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真不知道英娘是如何教导这个女儿的。
鸣鹂已经在李清照身后站了许久,见自家小姐一会儿脸露愁容,一会儿却展颜一笑,心不由忧心忡忡。行前她早已得了老爷夫人的嘱咐,让她无论如何都看顾好小姐,可是,小姐在船上根本不怎么开口,若是再这样下去,岂不是硬生生地憋闷坏了?
“小姐!外面日头毒,你还是到船舱中休息一会吧!”
李清照随意一回头,见贴身使女的脸色不好,便微微一笑道:“船舱中又不透气,还是外面有些清风,就是站一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你还担心我跌下去不成?”
鸣鹂闻言大吃一惊,连忙撇清道:“小姐可不要胡思乱想,我哪里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日头太烈了些,小姐若是再下面站得太久,免不了会晒黑了,到了那时……”说到这裏,她顿时住了嘴,心中后悔不迭,连连埋怨自己嘴笨。
“你呀,成天想这么多,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李清照却不以为忤,眉头一挑便不再发话,转头了望了好一阵,她才随口问道:“你去问问船工,既然过了崇德,还有多久才能到杭州?另外,把谦伯他们也叫来,我想再问问表叔家的事。”
七月末的杭州虽然没有了盛夏的暑气,但依旧是闷热难当,货运码头上的一群苦力挥汗如雨自不必说,就连一旁供客人上下的码头上也早已撑起了油布大伞。饶是如此,下头躲避的几个人仍然是满头大汗。寻常百姓早已是一身短打扮,但这些人却是个个捂着长袍,显而易见乃是殷实读书之家。
正当他们燥热难当的时候,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突然嚷嚷道:“有船来了!”
“哦?”打头的年轻人神色一振,立刻举目张望,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兴奋。他姓陈,单名一个琛字,字出自江南望族陈家,今日正是按照父亲信上的时日前来接李清照的。他读书略有小成,却知道万万及不过这位表姐诗词,此次一别经年再次相见,自然颇有些激动。
见几个家人簇拥着男装打扮的李清照下了船,他先是一愣,然后连忙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地招呼道:“表姐,多年不见了!”
李清照含笑应了一声,见旁边马车上快步下来了好些仆妇,她不由心中感激:“子道,劳烦你费心了。此次要到你家叨扰不少时日,恐怕要给婶娘和你添不少麻烦。”
陈琛爽朗地一笑道:“表姐这是哪里话!你能够到杭州来,娘高兴还来不及,就是我也能够多多请教诗文,怎么会嫌麻烦?总而言之,你愿意住多久都成,只要不嫌我家简陋怠慢就行。”
见陈琛依旧一如儿时性情,李清照不由莞尔,又寒暄了几句便欲上车。正在此时,只见远处一骑快马飞也似地平治而来,扬起了阵阵沙尘,不一会儿便停在了码头边上。那个骑手正是高陞,他利落地跳下了马,三两步冲上前,至李清照面前深深施礼道:“李小姐,我家相爷刚刚听说小姐来了江南,因为有事在身不便迎接,因此特遣小人前来问候。大小姐原本也要来迎候,因为昨日晚间睡得不好有些头痛,夫人这才拦住了她。夫人说,今日未曾前来相迎多有不恭,特命小人送来帖子,请小姐有空时再去家中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