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伯章难不成以为我会不来?”蔡京今日一身便袍,兼且刚刚一路走来悄无声息,因此竟是没有引起多少轰动。“我让攸儿先来了,旁人自然不会想到我要来,不想连你也如此吃惊。”
“这不是小一辈的婚事么?我哪里防得到元长公你来?”一瞬间的惊诧过后,高俅便笑道,“我虽然各处都送了请柬,便连阮大猷他们都只是让子侄辈道贺,元长公你这一来自然不同凡响。对了,我听说明年你有位公子也要娶妻?”
“不过是为了给他收收心而已,不值一提!”蔡京无所谓地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意,“除了攸儿还算有一些出息,我那剩下几个都是逆子,不求上进不说,成天在外给我惹事生非,我只希望他们能在娶妻之后收收心罢了!到时候随便操办一下子也就完了。”
高俅却心知肚明,这所谓的随便操办,大约也不会逊于他今日嫁侄女的盛况,毕竟,蔡京的官位摆在那里,谁人敢不去趋奉?
“不管怎样,到时我可第一个要去喝喜酒的!”他见有人注意到了这裏的境况,不由出声取笑道,“那些人已经看到元长公你来了,要不要到里边去避一避?”
既然已经让蔡攸先来,蔡京当然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人纠缠住,点点头便随高俅来到了后堂,见这裏宽敞透亮不说,又没有几个人,突然就笑了:“想当初高杰和我家蕊儿成亲的时候,我们一群人也都是躲在了后面避风头,想不到时至今日还是如此!唉,时过境迁,如今却是不可能有第二个陈王了!”
高俅倒没想到蔡京也会提起这个,脸上微微色变,最后便低声问道:“元长公可是想到了冲静仙师的事?”
蔡京深深叹了一口气:“前几日宣德楼上,孟后虽然没有出现,但是,百官中议论的人已经不少,便是因为圣上将孟后迁出瑶华宫,安置在圣瑞宫中的缘故。圣瑞宫乃是当年钦成皇后的居处,无论规制还是宫室都远胜于皇后宫,圣上如此措置,怎能不让臣下有别的看法?伯章,你我相交已久,我的心思也不想瞒你,当日废孟后乃是为了国策,如今倘若孟后复立,对于你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蔡京如此赤|裸裸地道出心中看法,高俅自然不好虚言搪塞。想当初,他就是为了让曾布争取主动,因而让其主动上书请废孟后,论起来,他比蔡京还罪魁祸首。不管史书上对于这位后来的隆佑太后如何赞誉有加,他却不敢奢望对方不会对这多年前被废的经历耿耿于怀。毕竟,每个人心中总有一口盛气在的。
“圣上那里……应该不会轻易复立。”他沉吟良久,终于含糊地道出一句话,“复立是大事,只要百官不肯奉诏,圣上也不会专断独行,只是,这孟后那里,却应该设法弥补一些。先前由于孟后被废,似乎也影响到了其家人,倘若从这些方面弥补也是行得通的。圣上要的不过是一位尊长,至于名号上,不妨把这步伐再拖一拖。”
听高俅这么说,蔡京也知道断然不可能完全阻止这件事,心中不免有些不舒服。毕竟,孟后代表的是宣仁高太后为代表的旧党势力,如今旧党未曾被赶尽杀绝也就算了,再让旧党因为这个缘故而团结起来,那他这个宰相就不用当了。
两人正想再深入谈谈,外头门帘一掀,一个人影突然闪了进来。两边打了照面之后,齐齐都是一愣——原因很简单,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圣上!”
蔡京和高俅齐声低呼,脸上全都是一片骇然。外头什么人都有,这天子官家突然闯了来,居然没人认出,这也太荒谬了!
“原来二位卿家都在这裏!”
过了二十五岁生日,赵佶却仍旧是大事上成熟稳重,小事上随意不羁,此时见蔡京和高俅双双行礼,便摆了摆手道:“今日朕是混在几个士子中间进来的,避开了那些朝官,自然不会有人认出朕来。倒是刚才伯章那个随从一眼就看到了朕,所以便介绍了这个去处,谁知已经被你们俩占了。外头那么热闹,你们俩却躲在这裏说悄悄话,实在是悠闲得紧!”
高俅的脸上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宋时君臣不像后世那样际野分明,赵佶更是创下了“君臣同乐”次数最多的纪录,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天子可以随随便便地跑到一个臣子的婚宴上来,尤其是赵鼎这样位分的臣子。
和蔡京对视了一眼,他着实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一声清清楚楚的呼喝:“开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