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围西凉四州以及灵州的失守足足让李乾顺老了一圈,他幼年登基,虽然早年在其母梁太后把持朝政的情况下,他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傀儡,但毕竟亲政之后顺风顺水,甚至还呈现出国力日上的趋势。然而,他绝对没有想到,推行汉化的后果,竟然是亡国!
众叛亲离,这句话如今用在他的身上是最贴切不过了。除了兴庆府中忠于他的数万人之外,各地城池未曾失守的已经不多了,而那些散居各地的党项贵族,则在听说要放弃家园之后,纷纷降宋了事。而那些零星牧民更是纷纷迁入大宋陕西境内,放弃了畜牧而改行种田。而在以前,就是给大宋西北边将一百个胆子,他们也绝对不敢收留党项逃人,现如今一切都变了。
他可以选择退,待到他日再谋图卷土重来,但是,他还能够忍受那种冰天雪地的日子吗?别说是他,就是如今夏军之中最勇敢的勇士,恐怕也未必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中挣扎生存。汉化曾经给西夏带来了一时之利,但是,长时间骄奢淫逸的生活却腐化了族中勇士的气势,他们在上阵杀敌的时候,无不惦记着家中的美妾家产,这样还如何能够一往无前?
如果上天还能够给他一次选择,他一定不会把心思放在那些汉族的服仪制度上,他一定会在把军权都抓在手里之后,继续使用先祖那一套练兵的方式,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天色灰蒙蒙的,但是,他盼望了无数次的大雪却没有来,而且精通天象的臣子已经回报,说是今年第一场雪怕是要比往年晚一个月左右,这无疑粉碎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兴庆府周边互为犄角的三座城池已经岌岌可危,在大宋层出不穷的攻城利器下,那曾经坚固的城墙已经伤痕累累,而更有大宋猛将率人数次攻上城头,若不是将士还有一股血气在,只怕是早就守不住了。而在得到兴平府灵州作为根据地之后,大宋已经不用担心后路问题,自然是卯足了劲猛攻不止。只可惜西羌偏偏在这个时候对西凉四州打上了主意,否则,他兴许还有别的办法可想。
李乾顺长叹一声,看了看旁边熟睡中的儿子仁爱,脸上露出了复杂万分的情绪。他只有这样一个唯一的儿子,然而,这却是辽国公主的儿子,在那些恨透了辽人背信弃义的党项人看来,仁爱不配作为大夏之主,可是现如今都要亡国的当口,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狠狠捏紧了拳头,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大观三年九月二十三日,李乾顺下旨,册封长子李仁爱为太子。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顺州静州为宋军攻破,而怀州则在最后时刻,主将为部下杀死,从而成为了夏国历史上第一个投降的州府。消息传到兴庆府之后,大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由于事情紧急,当即便有人在殿上提出是退是降,而李乾顺虽然面上铁青,却没有阻止臣下的议论。汉臣几乎都主张投降,而党项贵族在慷慨激昂了一阵子后,却也没有愿意退往极北之地,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竟只有一个降字。
李乾顺虽然大怒拂袖而去,但是,这个沉甸甸的结果却压在了整个兴庆府人们的心头。倘若时光倒转,兴许还会有其他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多数党项人的意志都已经全都被磨灭了,尤其是完全失去了辽国的支持,军力又被耗费得七七八八的情况。
普通牧民是决不会玉石俱焚的,而那些骄纵的党项贵族,无疑也对于恢复乃祖的荣光没有任何兴趣——道理很简单,真正坚持这一理念的人,都已经在战场上送了命。而大宋的心理攻势也具有很大程度的影响因素,每一份射进城中的传单都说,只要投降,大宋将会保证党项贵族的性命和家产,否则,破城之日就是屠城之日。
尽管号称礼仪之邦,但是,大宋屠城的往事也不是没有过,甚至由此而引来夏军的疯狂报复,但是,在对方掌握优势的情况下,所谓报复自然就不存在了。只不过,在这种时候提出屠城,无疑只是作为威吓,毕竟,朝中那群士大夫可不是吃素的。
种师道和折可适两人作为此次对夏用兵的主力,又全都官居统制之职,在这个问题上全都保持一致——毕其功于一役。大宋屡次征伐夏国,次次都是浅尝辄止,甚至在绍圣年间取得战果无数的情况下,最后居然还把原来取得的土地拱手送回了西夏,白白耗费了这么多军费。眼下天子虽然有决心,但谁知道异日是否有变。
“报——”一个小校飞一般地冲进军帐,神情兴奋地说,“偏将韩世忠率众登上兴庆府城头,斩首十余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