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辽国对此有什么反应?”赵佶丝毫不肯放松,紧接着又问道,“先头虽说罢兵,但辽国并未占得多少好处,反而还要在辽东布置重兵,这样耗下去,恐怕辽国就是再大,也难以支持这种巨大的消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固然不假,但是,迟早会有撑不住的那天,朕就不信辽国那些自负豪勇的宗室子弟会眼睁睁看着金国新旧交替。”
“圣上顾虑的,臣等也曾经考虑过。”高俅接上话头,和一旁的阮大猷交换了一个眼色,遂上前解释道,“辽国虽说在辽东有三十万大军,但实质上估计只有二十万左右,而这些人互不统属,很难由一个人统一指挥。要说反扑,恐怕还会被各个击破。而上京那两位太后虽然有意扑灭辽东火种,但是,金国羽翼日渐丰|满,反倒是辽军疲累,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奠定胜局的,更何况,南京道耶律淳意向不明,所以他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高俅的言下之意,赵佶一听便明,但心中却有一种难言的焦躁。完颜阿骨打这么一死,国内必定要推举一个领袖,由于阿骨打的几个儿子都还小,接任都勃极烈位置的必定是吴乞买,但是,若让他们这样安稳地即位,金国岂不是在短时间内就能完全消化旧主去世这样一件大事?若是不能在这上面兴风作浪,当初苦苦用计让阿骨打这么早死岂不是完全白费?
一时间,殿中一片沉默,几个宰相全都在低头沉思,御座上的赵佶更是默默不语。此时,侯蒙未免觉得情形有些不对,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圣上和各位相公未免考虑得太远了。其一,我国如今尚未有越过河北边境的意思,虽然与辽国更亲近一些,却也未曾和金国交恶,此事的后续效果如何,自该让辽国去头痛;其二,西北大战刚刚消停,我朝更应该将精力放在稳定人心以及整军上,唯有一切准备做好了,方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至于女真是否能够渡过这一段难关,臣以为他们肯定会一致对外,毕竟,比起其他,存亡一定是首要的。”
老成持重的侯蒙这么一说,赵佶虽然还有些不太满意,但也觉得自己太过心急了。倒是高俅顺势笑道:“如今确实轮不到我国来忧心这些事,上次吴乞买使宋的时候,看到的情景估计会牢牢铭记在心,绝对不会把我大宋放在心上。再说了,他们看到我大宋迟迟不敢越河北边界一步,更不会注意我们这边的动向。倒是辽国上京两位太后那边,圣上在正旦的时候还派去了使节,可谓是给足了他们面子。由此一来,两边全都扯平了,任由他们去斗,我朝自可坐山观虎斗即可。到时候哪一边要是撑不住了,我国便站出来打打太平拳,岂不是更好?”
“伯章,你倒是敢说!”赵佶心情渐好,忍不住取笑了一句,“人说国之行事必以正道,在朕看来,只要能够取胜,只要与国有利,一些歪门邪道未尝不可。唔,如今那两边一时半会打不出一个结果,倒是我朝冗官越来越多,也该把力气放在这上头了。”
提到冗官两个字,在场的人全都是面色微变。先前在江南东路和两浙路已经渐渐开始裁汰冗官,而由此带来的结果是,朝廷一次性开销大大增加。虽然在今后一些年中能够省却麻烦,但是,这要是往全国推广,无疑却是任重而道远。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太祖立国的祖训,若是全然改了,大宋的统治基础便会有不牢固之虞。
蔡京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知道自己这个首相怎么也逃不过这一关,只得站出来先把江南的情形转述了一遍,末了才语气沉重地说:“我朝为了表示优容,每次取士都有数百人,而累积下来的恩荫官吏子弟,更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目。这些人不务生产,若是家里有田产或是其他家业的倒也罢了,但那些只靠朝廷俸禄养家糊口的,一旦遭到了裁汰,朝廷一次性补偿的那些银子只怕会立刻被人挥霍一空。圣上,冗官固然是朝廷的最大负担,但真的整治起来,却得慎之又慎,以臣的意见,在江南东路和两浙路之外,还是先从京畿路开始。”
对于蔡京话语中那种缓缓推行的意思,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出来。毕竟,如今大宋仍然是承平治世,不能用重典。倘若一味用雷霆霹雳手段,却忽略了小意优抚,只怕是士大夫阶层立刻就要乱套了。一百多年的好日子过下来,突然告诉别人好日子到头了,谁能忍受得住?
“你们的顾虑便是朕的顾虑,但是,时间不多了。朕还年轻,倘若不能在朕的治下将这些一条条推行开来,全部留给儿孙辈岂不是更加难做?一代人不行,便有两代人,总而言之,不能让国库一天到晚这么空空如也!”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无不躬身应诺,而一旁未曾离开的赵桓和赵楷却是另一番感受。往日他们虽然得父亲宠爱,但是,这样露骨的感慨却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想到一直以来受到的各种教导,赵桓暗自握紧了拳头。
而赵楷则在殿中诸位宰辅的脸上扫了一眼,低下头在心裏紧张地盘算了起来。太子已经册立了,虽然以往有宗室亲王不能干预政事的规矩,但是父皇既然有意废除陈规,自己能不能找些其他的事情做?一个不管事的亲王,实在是太令人憋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