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江导演摔了手里的话筒,一跃而起,“宋俊贤,我要你演的是身负重伤还要声嘶力竭地叫女主角快逃。你睁着那个死鱼眼念的是什么台词?悼词吗?”
剧组纷纷扑哧一声笑,又赶紧憋住。
被骂的小生正吊在威亚上,无动于衷道:“导演,是你要求太高了吧。我吊在这玩意上,又高,风又大,根本就发挥不出来嘛。再说了,台词什么的,不是有后期配音吗?”
江导气得俩眼发红、鼻孔喷气,变身暴龙就要扑过去,剧务赶紧冲过来抱住他大腿。
“江导,淡定啊!宋家投资了那么多钱,不就是想让小公子玩票的吗?您别那么较真了。拍出来就对得起他们了。”
江导咬了咬牙,一屁股坐到了导演椅里。
想他一代新锐导演,年轻有才,处女座就拿了电影金奖,可谓风光无限。但是作品一向叫好不叫座,有兼经济危机投资失败。。。。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这未来奥斯卡的霸主如今也有沦落到拿了赞助陪着公子哥儿拍狗血偶像剧的一天。就在新锐导演顾影自怜的时候,宋俊贤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了下来。化妆师赶紧给他补妆补水。
“水。”宋公子一字千金。
守在旁边的助理秦晓冉立刻把兑好的蜂蜜水递了过去。
宋俊贤抿了一口,“蜂蜜略微放多了一点,下次注意”。
“是,下次不会了。”秦晓冉赶忙低头哈腰。
“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宋俊贤又说,“背。”
“重点。。。。轻点。。。再重点。。。左边,嗯,右边下面一点。。。”
秦晓冉丝毫不敢怠慢。她听从指挥,使出十八般武艺,表演了一整套泰式按摩法,才将宋俊贤伺候舒服。
经纪人张雷走过来,怪是羡慕地看着享受着助理按摩的宋俊贤。
“二少,天色也不早了。现在是按摩的时候吗?不是。今天再赶一赶,把这几目拍完吧?”
秦晓冉在他背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到底谁陪谁啊?
这场上,场下的,谁不是拿了宋家的钱,舍命来陪他这个公子哥?
其实平心而论,若说容貌,这宋俊贤绝对可以跻身影视圈第一线。
据说祖母是白俄贵族的宋公子轮廓分明,修长挺拔,气质俊秀儒雅。凤丹眼,薄嘴唇,笑起来七分斯文,三分勾魂,让人心动又不觉得他轻浮。宋俊贤的粉丝爱他姣好的外貌,一直将他比作“玉树琼花”。
可是生人不能只靠一张皮呀。秦晓冉总是这样想。
宋俊贤的粉丝都不知道,那漂亮的外表下,其实掩藏着狗屎一样的灵魂。
自私、霸道、冷漠、恶毒、虚荣、拜金、好色......
如果没有宋家强大的金钱背景和经纪公司那强悍到可以帮美国摆平伊拉克的公关手段,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怎么也不可能红到如今这个程度吧?
秦晓冉叹了一口气。作为一个被奴役被蔑视的小助理,每次她鼓励自己坚持下去的时候,总会和自己说:嗨,晓冉,至少宋俊贤比西门大妈要好看吧?
此刻,一身白衣胜雪的宋俊贤正一边在半空飞着,一边有气无力地嚷着俩嗓子:“若馨,不要管我,你快走!”
女主角是个新人,年轻漂亮,还在电影学院读书。可人家到底是科班出身,演技比起宋公子的那是好出一个新纪元。
只见她深情且悲痛地大叫着:“不,君耀,我宁愿一死,也要你好好活着!”
娇弱的女主角被黑面心冷的女二号强行拉走。
这姑娘对着宋俊贤的死鱼眼也依旧能不受影响地大飙演技,泪如泉涌,哭的声嘶力竭:“君耀,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等你回来——”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啊。
秦晓冉不禁摸了摸后颈的鸡皮疙瘩。
忘了说了,这部投资俩千万制作的《明月公子之情倾江湖》的剧本,也是“多才多艺”的宋二少写的呢。
宋俊贤当然演男主角。剧组还特意请来了一个当年很红现在很灰、以前总演江湖大侠情圣公子男一号的男演员来演反面男二。
据说这也是宋俊贤私下授意的。原因是他初恋小女友以前总是嫌弃他没有这个江湖情圣公子男一号的男演员有男人味,把他给甩了。
宋二公子一直记恨到现在,如今特意花钱把人家请回来,演一个成天被女主鄙视、被男主海揍、被同僚排挤、出门下雨、老婆出墙、女儿早恋、练功还要自宫的倒霉蛋。
宋俊贤的狭隘和变态,真是由此可见一斑。
处于绝望和妥协,接下来的俩幕,江导演都非常爽快的通过了。
今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幕,是身负重伤、吐血如尿崩的男主在关键时刻飞身一脚,将倒霉的反派男配踢进水里。
这一幕昨天已经排练过几次了。虽然演员本身只用取几个近镜头,其余的都用替身,但是宋俊贤出于私怨,坚持要真的来一遍,不踢男二一脚誓不罢休。
秦晓冉看着对面威亚上弔着的男二苏帆,虽然一身艳俗的紫红长衫,可是剑眉星目,器宇不凡,比较着被自己脑补过的贼眉鼠眼的宋俊贤,怎么样都更像正派男主才是。
想她秦晓冉还是纯情高中生的时候,也曾对着苏帆的“丹枫公子”的海报发过不少花痴了。还有什么比看着昔日偶像背个极品人渣欺负更让人心痛的?
宋俊贤,真是讨厌死了。秦晓冉忍不住嘀咕。这种钱多的没处花的公子,头脑发热的话,就跳水里清醒一下好了。
“什么?你说......”经纪人接了个电话,听了片刻,立刻叫起来,把秦晓冉吓个一跳,“你说宋紫玫女士她......”
这个时候的场上,宋苏俩人正被威亚牵着向彼此急速靠近。宋公子准备出招,苏帆也做出了要抵挡的架势。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喀喇一声响,宋俊贤嗖地一下就向下锅的饺子一样,划了一道弧线,落入了不远处的水塘里,并且溅起一朵金元宝形状的浪花。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吓傻了。众人愣了三秒,才呼啦啦的围上去。
落水的可是他们的财神爷,若是磕着碰着了,宋俊贤的姐姐,宇光地产的老总宋紫玫女士,估计让他们全都殉葬都有可能呀。
好几个小伙子不顾冬天冰冷的池水,纷纷跳进池子里救驾。
别的人也在大呼小叫着。
“毯子!”
“啊,宋先生你醒醒!”
“医生,医生快来看看!”
“呀,都没气了!”
“什么?没气了?哎呀祖宗,他可死不得呀!赶紧给我急救!”
宋子敬觉得有人在他胸上狠狠压了几下。他一口水吐了出来,终于喘过气来。
“缓过来了!缓过来了!”有人庆幸地大叫。
他觉得身上又湿又冷,头发遮住了眼睛。
似乎有七八双手扶着自己,习武人的敏感让他察觉到有更多人围在周围。
“这是发呆的时候吗?不是!还不快把酒拿过来。”一个男人大喊。说的话带着点口音,却不难听懂。
有人扳开他的下巴,不等他反应,直接把那味道怪怪的液体倒进了嘴裏。
这就怕是已经坏了,简直比尿还难喝。宋子敬差点一口吐了出来。不过酒下了肚,带来一股热力,让他冰冷的身子好受了些。
“你还好吧,宋先生?”一个女子心惊胆战地问。
宋子敬听她声音关切,忙将手一摆,“在下没事,姑娘莫担心。”
自己乘船落水,怕是被水流冲到了下游,被沿途村民给救了。
说也奇怪,那日风和日丽,那条河也无暗礁险滩,怎么船走的好好的,却莫名其妙被搅进了漩涡里呢?莫非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水鬼河童,来索取过路人的性命?
宋子敬思虑百转,也没注意到自己方才一出声,周围人静了静,才又继续说话。
有人过来在他身上裹了一张很大的棉布帕子,给他擦头发。这棉布毛茸茸的,干燥柔软,竟然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方才叫人拿酒的男子又问:“二少,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宋子敬纳闷他的称呼,先挑了的重点的回答:“在下一切都好,只是不知道同我一道落水的家仆如何了?大哥可有捞起其他人?”
张雷听着这个别扭至极的回答,半响才说:“那个,只有你一个人落水啊。”
看来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仆啊。宋子敬不由叹气,心想那几个仆人都不会水,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他自己抓了棉帕擦干了脸上的水,撩起刘海,抬头一看,霎时一愣。
只见自己面前蹲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容貌尚算清秀,只是头发剪得只到耳根,身上穿着一件墨蓝色的臃肿的棉衣,下身居然只穿着裤子没穿裙子。那粗布裤子还极紧身,女子又是蹲着,双腿曲线毕露也毫不知羞。非但如此,女子脚上还穿着一双牛皮鞋,样式也是极其古怪。
宋子敬再左右一看,才发现周围的男男女女,居然都是差不多的打。男的头发极短,贴着头皮,有的人还会戴一顶古怪的帽子遮一下。女的全部穿着粗布裤,要不短发,要不披头散发。
宋子敬看这些男女的年纪都不小,个个一脸风霜,女子们的头发也都枯黄。他心裏不由一动,自己莫非被一群苦役给救了?
只是自己在东齐,四年吏部尚书,三年宰相,却从不知道朝廷有将官奴和苦役发配到这一带啊。
秦晓冉见“宋俊贤”目光呆滞,半天都不说话,焦急道:‘宋先生,宋先生你怎么了?”
宋子敬猛地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姓宋?”
面对严阵以待以为遇到刺客的宋子敬,秦晓冉的回答是对天翻了一个白眼,“您没事就好。赶紧去换衣服吧。别玩了。”
“是啊,二少。”张雷也擦了一把冷汗,“这是玩的时候吗?不是啊。您当心着凉。我还有事和你说呢。“
众人也七嘴八舌的劝宋子敬去换衣服。他们轻松的语调反而让紧张的宋子敬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叫晓冉的姑娘二话不说就伸手来扶宋子敬。
“不劳姑娘”,宋子敬忙避开,“在下自己来?”
还在下呢。能说出你令堂的人,居然会说在下了。
秦晓冉忍不住哼地冷笑了一声。
宋子敬吃力的站了起来,抬头一看,再度惊呆了。
这是哪里?
入眼便是巍峨宫殿,只见玉砖遍地,金瓦铺顶,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他宋子敬为官多年,并不是没见过皇宫高殿。只是,他明明是在偏远山区过河时落水的,怎么会流落到宫殿之中来呢?
而身边之人明明都像是仆佣,又怎么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在这皇宫之中走动。
秦晓冉没耐心等宋子敬发呆,拉着他就往休息室走。那里有浴室,先赶紧给这太子爷洗个热水澡的好。
宋子敬跟着她走了一阵,发现这宫殿不但大,而且宫里的男女全都打扮怪异,女子中即使有穿裙子的,又都在裏面穿了及贴身的裤子,靴帮又高又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路的。那莫非是一种刑罚?
还有,男女手里多拿着一个小方盒子,走到一处,就凑到眼前比划一下,还会有人对着盒子做笑脸。实在诡异。
再说那大殿的台阶之下,不摆花盆,反而立着俩个连体木桶,上面写着.....
“可回收。。。不可回收。。。”
为了照顾港澳游客的繁体字,宋子敬认得。只是这意思他就不懂了。
还有那字下一行的蝌蚪文,又是哪国的。
秦晓冉走了几步,发现“宋俊贤”没有跟上来。他回头一看,宋少爷正专心致志地研究垃圾桶,他差点没囧死。
“我说,二少,求您别玩了!你要弄病了,耽搁拍摄进度倒无所谓,宋总知道了,我们可都没还果子吃啊。”
宋子敬终于转头看她,终于问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这裏是哪里?”
还好,秦晓冉暗自讥讽,他没"我是谁”就已经不错了。
脑经短路这种事情宋俊贤已经闹过几次,秦晓冉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人如果长时间不用脑子,大脑也是会退化的。秦晓冉就一直觉得别人的大脑布满沟壑,那宋俊贤的大脑肯定是一块刀切豆腐。这块豆腐偶尔出点故障,也可以理解的。
他回答说:“这裏是横店。”
“恒殿?你们家主人怎么称呼?”
秦晓冉翻白眼,“我们家主人姓胡,江湖人称涛哥。”
“那,在下想求见你家主人,姑娘可否代为禀报?”
“要见他,你可以去做人大代表呀!”秦晓冉忍不住了,“宋先生,您闹失忆也好,闹穿越也行,总得等换了湿衣服再说吧。”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在下姓宋的?”宋子敬又问。
秦晓冉眼珠子都快翻到眼球背后去了,“我拜托您了。我给您做了半年助理了,还是您姐姐宋女士亲自面试的呢。我要是连您姓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能混吗?好吧,我人微言轻,您贵人多忘事,没关系。不过可以请您移一移玉腿,去更衣室换衣服吧。”
宋子敬听了心裏不快,只当对方真是仆役,不由教训道:“你这女子真是好生轻狂无礼。”
秦晓冉差点站不稳,配合着念戏文:“是是,奴婢错了,公子饶命!”
宋子敬一听他这么说,到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下只不过训诫几句,并没有要姑娘姓名的意思。”
饶了我吧!
秦晓冉猛地一抓头发,决定在自己变身红太狼之前还是赶紧把宋公子抓去更衣室吧。
他再也懒得说话,拽着宋子敬就朝着更衣室狂奔。
宋子敬是会武之人,虽然说不上多高深,可推开一个女子没问题,只是他察觉这女子只是力气大,下盘空虚,并不会武,想也不会算计自己,便由他拉着自己走。关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也识时务地没说出来。
进了更衣室,宋子敬还没把屋里看清楚,就被秦晓冉一把推进了浴室。秦晓冉把干净衣服往裏面一丢,把门关上。
“宋先生赶紧洗个澡吧,水开热点,多冲冲。”
宋子敬打量着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
只见墙上地上都嵌着牙白色的琉璃方瓦,头顶一盏小小的圆形琉璃灯,也不知用的什么灯油,光芒竟然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