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布沉思,弗哈林回过神,不以为然的道:“国家是什么谁不明白?不就是先祖们携手开拓和建设出来的家园?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这些先祖的子孙,都有责任保衞这个家园,让它能延续下去。”
塔伦斯呵呵笑道:“把国家归结为血脉传承吗?那为什么不保衞魔法帝国?不保衞罗兰帝国和图铎帝国?那也是我们的先祖开拓和建设出来的啊。”
“上溯到黑暗时代前,我们人类的先祖联合其他种族,甚至还有精灵里的贤者们,一同携手推翻了精灵的残暴统治。现在生活在主位面的所有凡人,都是那些先祖的子孙,为什么就只认定一千来年的历史呢?”
弗哈林的语气颇为鄙夷:“还把魔法帝国那种东西扯出来干什么?魔法皇帝不仅残暴统治着人民,还尽搞些疯狂的事情,差点毁灭了世界。之后的罗兰帝国,还有图铎帝国,都不是正确的秩序,只有王国公国,才是我们的真正家园。”
塔伦斯继续顺着之前的思路说:“你说到了正确的和不正确的,其实也就是各个对立面的矛盾冲突,到底能不能被国家这个东西缓和,这就触及到国家的本质了。”
他笑着问道:“在这些矛盾里,什么样的矛盾是最核心的,最剧烈的呢?”
莱布恍然:“阶级……”
塔伦斯点头:“剥削阶级占有生产资料,进而占有了被剥削阶级的劳动。实现占有的手段也有很多种,最直接也最原始的就是剥夺被剥削阶级的人身自由,用暴力让他们成为活的生产资料,这种关系就是奴隶制。”
“在精灵统治主位面的时候,精灵不就是这么做的吗?精灵对人类既是种族压迫,也是阶级压迫。当然精灵内部也分出若干族群,有很多精灵也跟人类一样是奴隶,或者是地位低下的贱民。”
“精灵的社会里既有对人类和其他种族的种族压迫,也有对内部族群的阶级压迫,归结在一起,本质还是阶级压迫。由此产生的矛盾冲突,就需要国家这个东西来调节。”
“所以精灵会建立广阔到包括了整个大陆的精灵帝国,这个帝国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维持剥削阶级对被剥削阶级的统治。”
“为了维持统治,剥削阶级需要有确定领袖是谁的继承制度,需要掌握军团以及各种有威胁的暴力工具,需要建立贵族制度,或者是官吏制度的统治方式,需要制定律法。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就成了国家。”
“莱布,这本该是你们后面要进修的高级课程,记住,国家的本质是阶级统治,是运用暴力维护和实现统治阶级的利益,按照地区划分建立起来的组织。”
莱布再度沉思,弗哈林笑得更大声了:“听你这么说国家就是邪恶的存在,怪不得大家都说你们费共是疯子,赤红女士不可理喻啊。”
塔伦斯悠悠的道:“你的确还听不懂,毕竟对真理还没有起码的概念。刚才我说到的剥削、压迫、暴力、利益这些词汇,并没有带什么感情|色彩,而是陈述事实。我们费共要建立的新国家,同样会有这些东西,只不过对象跟现在不同而已。”
“所以你就否认了家园的神圣吗?”
弗哈林愤怒的道:“你抹杀了先祖们齐心协力建设家园的功绩,玷污了王国子民不分贵贱,一起保衞家园的高尚情操,还把历史上的伟大领袖和英雄们污蔑为满脑子就知道剥削和压迫的贪婪之辈?”
他身后的人群也同时鼓噪,塔伦斯的说法在他们看来已经不能用胡说八道来形容了,完全就是邪魔外道。
塔伦斯对莱布笑着说:“你看看,这就是不懂得阶级理论,把历史和世界真理归结到个人身上的结果。”
莱布苦笑:“老导师,我们跟他们在这方面的确是有分歧的。”
塔伦斯再对弗哈林说:“阶级跟个人的品行无关,当你是国王和领主的时候,不管你有多么仁慈,都是在剥削压迫领民和奴隶。”
“从阶级立场和思想认识上看,这个问题我们一下子没办法达成共识,就不谈这个了,只说你刚才的质问。”
“阶级统治是国家的本质,也是国家存在的目标。为了实现这样的目标,就必须调节矛盾,把矛盾引发的冲突压制在不会瓦解掉国家的范围内。为此国家必须在形式上保护所有人,充当中立的裁判者。”
“所以啊,当国家遭遇天灾和外敌的时候,统治阶级当然会挺身而出。当统治阶级内部某些成员或者群体的作为损害了统治的稳定时,也必须进行处理。这时候被统治阶级的确跟统治阶级站到了一起,因为统治阶级代表了他们的利益。”
“但这否定不了国家的本质,从国王到领主,从军团到治安官,所有属于国家的东西,都是为了维持阶级统治而存在的。”
弗哈林听得连连摇头:“我知道你们费共不仅反对奴隶,还反对国王和贵族,这些说辞都是为这个教义服务的,什么阶级,就是你们生造出来蛊惑人的。凡人有贵贱之分这是天经地义的,相互间也不是什么剥削和压迫的关系,哪来什么阶级?没有国王和贵族,泥腿子还能活得下去吗?”
莱布忍不住出声了:“弗哈林,这个说法是不对的,难道泥腿子还是国王和贵族养活的?泥腿子的大半收获都上交给国王和贵族了,没有国王和贵族,泥腿子自己组织起来活得更好!”
他再道:“你刚才说生活在克斯特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血脉都来自开拓和建设这片土地的先祖。既然血脉是共同的,为什么还要分出贵贱?”
弗哈林语塞,想了会昂然道:“这是由力量决定的,凡人既然有强者,那么弱者就有服从强者的义务!凡人只有这样组织起来,才有抵御外敌和天灾的力量,国家也是由此而来的!”
莱布这时候跟弗哈林杠上了,这是赤红信仰的根基,他并没有抛弃信仰:“力量如果是血脉传承的,那么人人身上都有传承,人人都可以获得力量,凭什么让弱者世世代代服从强者?如果不是血脉传承的,而是信仰、知识和历练获得的,那么更没道理让弱者永远是弱者!”
“弗哈林,事实是你嘴裏说的这些强者,依靠国家这个组织剥夺了弱者本该获得的力量!让他们世世代代为强者服务,让他们没有力量反抗强者的统治,这就是阶级之间的剥削和压迫!”
“连你自己都是这样的受害者,你不想着推翻这样的秩序,而是让大家成为你的垫脚石,帮你回到那样的秩序里,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弗哈林瞪圆了眼睛:“你……你们还真的指望泥腿子管理王国?指望那些连字都不认识,为了几个银便士杀人,愚昧到令人发吐的泥腿子担负起只有我们贵族才能承担的责任?”
莱布冷哼:“我就是泥腿子,贵族老爷!”
“我们相信,弱者们不再像强者那样压迫其他人,而是组织起来,一起变强,这样的力量远远强过靠剥削和压迫得来的力量!”
“这是世界也承认的真理,我们通过信仰这个真理,获得了实实在在的超凡力量!”
两人之间的争执,让双方手下的骨干们都陷入了深思中。
弗哈林想要训斥莱布又不敢,憋得脸色通红,好半天对塔伦斯挤出了一句话:“现在的事实是,克斯特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相互视为同胞,克斯特就是我们的家园!谁要分裂克斯特,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莱布没再针对弗哈林,无奈地叹道:“老导师,这个问题我们也想不通。”
不错,莱布的态度有所改变,塔伦斯给他上的这一课是有效果的。
塔伦斯来克斯特的时候,费共中央专门开过几堂课,讨论大同主义的国家观是怎么回事,那时候老头就有了深刻的认识。
不过莱布仍然过不了乡土情结和同胞情谊这一关,克斯特人作为自我认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然没那么容易扬弃。
塔伦斯点点头说:“我也正要说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