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的灰色雾气弥漫了整个大厅, 将众人的身形也一并淹没。

他们很快便发现自己仿佛身处云雾中, 之前还近在咫尺的同伴下一刻便与自己分散开。

诺维雅眼前一花，胸口沉闷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按照记忆往旁边走了几步, 却没有找到莱纳德或者费洛梅尔。

“你别往前走了。”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诺维雅下意识转过头。

身后站着的是一位面庞俊美的年轻男人，肤色苍白，墨色的眼眸中仿佛覆着一层薄薄的寒冰。

这双给予她深刻印象的眸子倒映在诺维雅的眼中，微微一愣，那个名字便自唇齿间唤出。

“珀斯·塔里……”

话音刚落，诺维雅背后倏地一凉，有些后悔这个无意识的举动。

对方没有想象中的暴虐或者冷酷嗜血，在听到她互换名字时反而露出了一抹喜色。

“你愿意唤我的名字了。”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庞微微一动，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珀斯往前靠近了几步，诺维雅不得不抬起头应对。她此时才注意到对方虽然身形瘦削, 却比她高了足有一个头。

“我不……”诺维雅正要说话，珀斯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拂上了她的脸庞。

冰凉的指尖顺着她的额头、鼻梁细细地划过, 最终停在了上唇。

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得诺维雅一个哆嗦，但更诡异的还是他这些莫名其妙的动作。

“你干什么！”她一时间竟忘记了对方是一个能够与神对抗的“伪神”, 大叫出声。

珀斯没有说话, 那双乌黑的眼眸深深地透进她的心中。

在这目光之下,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正一点一点地僵化麻木。

诺维雅在一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珀斯眼中的人不是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便向野草一般疯狂地蔓延开来。

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敢动弹也无法动弹。

“你为什么要将我放逐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现在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的眸子中充满了哀伤, 仿佛一个迷途的小孩。

诺维雅没有回答，胸膛低低地起伏着。

珀斯再次走上前，望向她的目光渐渐冷却：“如果你要让我接受惩罚……为什么不当时就杀了我。”

诺维雅对上他森冷的目光，呼吸一滞，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

莱纳德也同其余人一样，被无情地抛至了灰暗迷蒙的空间内。

他走了几圈，眉间的褶痕又深了几分。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有‘领域’的力量？”

他看不到另一端正发现的事情，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播放着泰伦伯爵体内疯狂涌出灰雾的那一幕。

莱纳德索性停在了原地，思索的目光掠过四周，大脑疯狂地运转着。

一道微弱的白光出现在他面前，幻化成白袍女神官的身影。

受到领域的影响，不止是她的身形变得虚幻透明，就连声音也带着一种空灵飘渺的感觉。

“我的力量所剩无几，将她从珀斯·塔里手中救出来……”

莱纳德听得断断续续，正想询问对方，自己该如何打破领域时，女神官的体内轰然炸开一团光芒。

莱纳德连忙抬起手挡住眼睛，此时这团耀目的白光已慢慢地漂浮到了他跟前，轻柔地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脑子里忽然“嗡”地一声，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念头充斥了整个脑海，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句耳语。

“借你身体一用。”

这句话语犹如当头喝棒，莱纳德双目蓦地睁大，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躯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去。

“他”闭上了眼睛，视线陷入一片漆黑，黑暗中隐隐有一团光源，发出无声的呼唤。

莱纳德很快便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体内似乎有另一道灵魂：“你要做什么？”

另一道灵魂沉默了片刻，传来了回应：“我去帮你救人，那些知识只是便是我给予你的回报。”

经她提醒，莱纳德才察觉到自己脑海里莫名多出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而所记载的竟然都是一些残破或者未流传下来的魔法知识。

他略略放心，又问道：“你不是一道投影吗？为什么还残留着一道灵魂？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莱纳德一连串的问题抛过去，只得到了一个简略的回复。

“去寻找顿兰瑞加，你们什么都会知道的。”

控制着他身体的女神官没有再理他，朝着感应中的那团光源走去。

“莱纳德”停在精巧的占星仪器前，轻轻地触摸着光滑的圆环表面。

“已经这么多年了……”半怀念半惋惜地念叨了一句，眼眸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光芒。

一道玄妙晦涩的魔法咒语自“莱纳德”口中缓缓传出，占星仪器随着这压抑顿挫的语调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微弱的光芒渐渐扩大，仿佛一团炙热、散发着无穷暖意的太阳，将这雾蒙一片的空间照了个通透。

“莱纳德”半眯起眼，眼中一片白炽明亮的世界，落入珀斯领域内的众人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费洛梅尔一脸平静，目光谨慎地瞟着四周，压在腰间匕首处、不停颤抖的右手却暴露了她的慌张。

女神官操控着这具身体，断断续续地念着咒语，伸出手快速地拨弄着圆环。

数道圆环越转越快，渐渐交织成一道虚幻的幻影。

一片密布星芒的夜空自他身下往周围不断地扩散，驱赶着灰雾。

与此同时，莱纳德也透过占星仪间的空隙看到了另一端，那儿赫然站立着正在僵持中的两人。

他看到一个一头黑发的年轻男人正站在脸色惨白的诺维雅身后，专心致志地系着项链。

珀斯的行动有些笨拙，在尝试失败了好几次后，终于将这条项链成功挂上了诺维雅的脖子。

吊坠上镶嵌的蓝色宝石悬垂在她白皙的胸膛前，在她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璀璨的光泽。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学会。”

一声微弱的叹息传入诺维雅耳中，她却没有心思去细听，一心想着如何脱离目前的困境。

珀斯转到她面前，细细地抚摸着吊坠。指尖偶然触碰到她的脖颈处，陡然传来一阵凉意。

“变态！”诺维雅脸庞蹭地一声涨得通红，一股怒气积累在胸腔中。

女神官目睹到了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珀斯，你看清楚你眼前的人！”

诺维雅一惊，抬起眸循声望去，却发现发出这道声音的竟然是莱纳德。

同时也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看到其余陷入灰雾中的人了。

灰雾领域被不断延伸开的星域逼退到了附近，珀斯听到这一声呵斥，目光愈发清冷。

他站立在原地，遥遥地望向站立在占星仪前的莱纳德，周身弥漫着浓浓的灰雾。

珀斯突然开了口：“她还在，对么。”

“那位大人在不在……最清楚的难道不是你吗！”女神官一咬牙，一改平和语调，话尾高高扬起。

她操控着莱纳德的手臂在身前快速地划动，一道仿佛突破了时间、空间限制的澄净女声，悠远地飘荡在大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