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诺维雅决定返回领地的当天, 便收到了从遥远的纳及达传来的来信。
信上写着莱纳德听说了发生在南伊里、北伊里的亡灵巫师袭击事件,准备再次回来调查一番。
距离收到信件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诺维雅仍未想到莱纳德赶到的时机如此巧妙。
她感觉面前的压力陡然变轻许多,只是目前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
摔倒在地的莱纳德在地上躺了许久才挣扎着起身, 手中倏地出现一把长杖。
诺维雅看得出他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一颗心也跟着紧紧地揪成了一团。
“看来你是下定决心救这个人了?”克兰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会。
莱纳德抬手一挥便是一道粗壮的水柱急射而去,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缠斗, 但克兰始终把握着整场战斗的节奏, 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莱纳德攻击。
诺维雅想要站起身协助莱纳德, 却发现那些诡异的寒气不知何时又一次升腾了起来, 即使她身体抖成了筛子也只能狼狈地跪在地上。
克兰在密集的魔法攻势下竟然还能够一心二用, 始终关注着她这边的情况。
看清了战局的情势,诺维雅只感觉自己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片刻后, 一道人影在她身边划过,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被击飞的莱纳德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 只见一道流光急速飞来, 穿过他的肩膀,扎进地面。
莱纳德身体刚离开地面,此次再次倒下,暗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汩汩流出。
他咬着牙, 费尽力气才抬起头向克兰说道:“你实力以至‘领域’之境, 却还在欺负我们这些小辈, 你不担心这事传出去以后,坏了你的名声吗?”
“不担心。”克兰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走向两人的步伐没有任何停顿,“不会有机会流传出去的。”
诺维雅呼吸一滞,没想到这个克兰竟作着赶尽杀绝的打算。她看了看血流不止的莱纳德,被寒冰冰封的乔与一众士兵,心脏怦怦地跳动着。
“你的目标只是我,你放了他们。”诺维雅仰起头,迎向克兰的目光。
她紧紧地盯着那双宛若独狼般凶残异常的眼睛,恍惚间竟以为自己正面对着一头虎视眈眈的强大魔兽。
一股强烈的威势将她压迫得不能动弹,但她仍不服输,咬着牙直视,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当那把散发着森森寒意的刀如破竹之势再次挥向自己,诺维雅喉头一动,下意识抓紧了袍子,青色的血管几乎要突出皮肤,心里紧张得要命。
克兰习惯性地眯了眯眼,借着银色的月辉,眼前的一片模糊渐渐聚焦成清晰的成像。
但当他看清楚那张带着绝望与倔强的脸时,登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地手腕一转,强行扭转了力道,刀尖生生地停在诺维雅鼻尖前。
只一指之遥,脑袋就要被劈开了。
诺维雅被这咄咄逼人却又骤停的刀风激得头发发炸,她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嘶哑着嗓子道:“你要杀就杀,这么折磨人……”
“你认识奥萝拉吗”克兰打断她的话,语气凝重。
诺维雅一愣神,眼神也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这个名字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奥萝拉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异世界里从未谋面的“母亲”!
难道这个人突然停下来这样问,还是和自己母亲有仇?那情况岂不是仇上加仇,连个痛快死法也没得选择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打定了主意,在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行动之前闭嘴不答,只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克兰。
克兰见她一句话也不透漏,顿时急得就要去抓她的肩膀,但一想到什么,两只大手又收了回来,只得紧紧地握着拳,在空中挥舞了好一阵子放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奥萝拉是你什么人?”克兰面色纠结了一阵,一改之前的逼人气焰,柔声细语问话。
而一旁得了喘息之机的莱纳德也没想到事情转变如此突然,震惊得连趁隙反击都忘了。
“她已经去世了。”诺维雅皱了皱眉,又补充了一句,“很早就去世了。”
她现在才觉得克兰的反应不对劲。若是克兰与母亲有仇,肯定不会是这种小心翼翼、甚至于恳求的语气。
奥萝拉去世的消息落在克兰耳中,像是点燃了一颗炸弹,脑袋里阵阵轰鸣,空白茫然一片。
诺维雅看着他脚步踉跄后退了几步,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心中疑云重重。
但此时瞥到禁锢自己的厚重寒气早已散去,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她拽了拽旁边莱纳德的衣袖,眼神往后瞟了瞟。
两人紧紧地盯着陷入呆滞的克兰,慢慢起身,飞快转身便往后方冲去。
可刚刚冲出不远,克兰的声音便幽幽地浮现:“我的全名是克兰·墨菲,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我应该是你叔叔。”
……
虚惊一场的士兵们聚拢在火堆旁暖和身子,忌惮地看着不远处一座大帐篷。
忽明忽暗的火焰在诺维雅的脸上晃动着,她木然着脸,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无法安定。
克兰坐在她对面,一身戾气尽收,垂着头,脸上半是沮丧半是尴尬。
“我眼睛有些看不清,当时不知道是你……而且你先前带着头盔……”他张了张嘴,心虚地辩解道。
乔立在诺维雅身后,脸色漠然,但紧绷的肌肉线条却暴露了他的紧张与戒备。
“叔……咳咳,我是听说母亲有一个弟弟,只是很早便不见了。”面对着这个刚刚还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心有余悸的诺维雅还是喊不出那声叔叔。
“那时我和姐姐路过纳吉达边境的一个小村镇,正巧当晚便有一股山贼来袭。村镇乱成团,街上到处都是流窜逃跑的人群,有人便糊里糊涂地把我当成他家的儿子给抱走了,而等他们回过神把我送回去时,姐姐已经不见了。”
克兰一提到奥萝拉,眼神瞬间灰暗了下去。
他为了找到亲人四处游荡打探消息,没想到如今迎来的却是奥萝拉去世多年的噩耗。更令克兰无地自容的是,自己还差点亲手杀死了仅存的亲人。
他无法想象,自己如果当时失手杀了诺维雅,在得知事情真相之后自己会经历怎样的心理折磨。
看着生龙活虎的侄女,克兰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诺维雅有意避开讨论重生前的生活,将自己如何担任了领主、如何深陷皇室争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托盘而出。
克兰听到期间几番凶险,忍不住皱起了眉:“格里森侯爵就这样薄情寡义?”
见他按住腰间长刀的手蠢蠢欲动,诺维雅连忙解释:“现在来看,远离城堡反而是好事。”
“也对。”克兰放下了手,点点头又道,“战争中除了正面交锋,暗杀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手段。这场战争只会越打越激烈,你也许会遇到更多次的刺杀。”
他看了莱纳德和乔几眼,认真道:“仅仅凭你身边这些人,还不够。”
莱纳德摸了摸仍隐隐作痛的伤口,闭嘴不语,倒是乔重重地哼了一声。
“怎么?你小子不服气?”克兰打量了他几眼,啧啧几声,“空有天赋却不知道如何应用,真是浪费了你的血脉。”
诺维雅暗道一声糟糕,她知道乔对自己的血脉很是介意,可如今却被克兰不偏不倚地踩中雷区,少不得一顿麻烦事。
果不其然,乔一听到克兰的话,眼神霎时一厉,咬着牙根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不过多活了几年而已。”
克兰一挑眉,毫不客气道:“即便是一丝力量也不用,你一样挨不到我的衣角。”
见乔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怀疑,克兰轻笑一声,看向帐篷外的空地:“不信就试一下?”
虽然早已体会过这个男人的恐怖之处,但乔对自己与生俱来的速度却极度的自信,如今被他这么一挑拨,先前的憋屈、愤怒与好胜心这这时一并爆发。
不待诺维雅劝解,乔已迈出跃跃欲试的步伐,昂首道:“试试就试试。”
克兰与乔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将原本驻扎在空地中的骑士士兵们吓得连连后退,知道两人是要比试速度后,又忍不住争着抢着要占据个好位置观战。
克兰掏出刀刃在空中一划,一节短粗的冰柱登时出现在场地中央。
一旁的篝火源源不断地传送过来热量,柱身上很快便窜出一滴滴的水珠。
他说道:“以这片空地为界,如果你能在冰柱融化前碰到我的衣角,就算你赢。”
“不用血脉之力?”乔谨慎问道。
“我不用,你可以用。”克兰抬了抬下巴,语气轻松。
士兵阵营内一阵哗然,没想到这人如此自傲。他们一想到刚刚被克兰冻成了冰块至今头上还挂着冰渣子,便纷纷梗着脖子为乔助威:“乔!给他点颜色看看!”
“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面对这闹哄哄的景象,无奈的诺维雅只得安安静静地看比赛。
见乔蠢蠢欲动,克兰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根足有成年男人大腿粗的漆黑树藤,在众人一脸茫然的目光下说道:“”
“这什么玩意?是路边随手捡的吗?”有士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地问出声。
就连诺维雅也忍不住怀疑克兰是不是在特意戏弄乔,只是莱纳德神情凝重地盯了许久,才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那可能是暗精灵一族的圣木。”
乔对这些奇物不甚了解,但一看到那根平平无奇的漆黑树藤,心底便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树藤抢下来然后……啃?
他甩了甩头,艰难地将目光从树藤上挪开,紧紧地盯着克兰冷声道:“我没有什么能够用来赌的。”
乔说的却是实话,虽然他一直在帮着诺维雅做事,期间也得了不少钱财,但那些都被他分给了同伴,自己身上是一点底子也没留。
“不用你什么东西,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行。”克兰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回答,气定神闲道。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