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歌,你说它文艺也好,矫情也罢,但它就是能赚走你的眼泪。
此刻,感受着松柏林和墓地之间升腾而起的肃穆,再听着林在山这凝化时光爱别离苦的沧桑歌声,李孝妮墨镜背后的眼圈要变红了。
没有落泪,但她的心变得酸酸楚楚的。
为林老爷子感到悲伤,也为林在山感到悲伤。
为她的父母感到悲伤,更为她自己感到悲伤。
……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
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时光苟延残喘~
无可奈何~
如果所有土地连在一起~
走上一生~
只为拥抱你~
喝醉了他的梦~
晚安~
……
这样的歌词,真的像一个喝醉了的人在自怨自艾的呢喃。
他在倾诉着一段悲恋,也在倾诉着一场无可奈何的人生。
仿佛大梦初醒一样,歌曲进入了平缓但深情的高潮——
……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大梦初醒~
荒唐了一生~
……
南山南~
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
南风喃~
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
唱过一首《南山南》,林在山的伤感心情,发泄出去了很多。
“爷爷,我和琪琳现在就像这首歌一样,一个在南山南,一个在北海北。我们相距很远,但过的都很好,您不用替我们担心了。”
琪琳!
林在山竟然叫了琪琳!
他果然没有忘记这个名字!
这个混蛋,十年前果然是骗了她!
要放在十年前,李孝妮可能会冲上去给林在山一拳,谁让他骗她的!
但现在她不会了。
年轻人才会把冲动表现在行动上,成年人只会把冲动留在心裏。
一个压在心底许久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浆糊一样的思绪,变得清晰了很多。
她整个人都不再因为这件事而感到躁郁了,身上一下子就变轻松了,甚至嘴角都弯出了一丝亦苦亦甜的微笑。
林在山继续讲着:“爷爷,错路我已经走尽了,未来我踏出的每一步,不敢说正确,但一定都是扎实的,您放心好了。您身边预留出来的这两个位置,一个是我的,另一个我知道您想留给琪琳,但有些事不是咱们想,咱们就能做到的。琪琳现在已经是天后了,咱们爷孙俩没必要再去打扰人家。这辈子我欠她的债,会慢慢的还的。”
“欠她的要还,欠很多人的都要还。我现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还您。您在那边好好的过吧,我和鸽子在这边也好好的过。可能再吃不了几年苦了,也享不了几年福了,过不了多久我就过去陪您了,到时候我再好好的孝敬您。”
林在山不知道原来大叔的灵魂是不是已经过去孝敬林老爷子了,但既然林老爷子给他托梦了,他觉得自己就有责任和义务尽这份孝。
他尽了这份孝了,或许在另外一个世界,有穿进他身体的人,对他的父母,也会尽一分孝吧。
有些东西,我们无力去控制它,只能把自己做好,心存一份善念,祈祷这世界真的有因果与轮回。
李孝妮在后面听着林在山碎碎的说,唇畔绽放出的微笑更明显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爷爷,您还在的时候,我一直没对您说,现在说可能晚了,但我真的感谢您送我这把琴。过去十几二十年,我用这把琴弹出了一段错误的人生,但未来十几二十年,我一定会用这把琴弹出一段它本该有的光明。我会向您证明,您送我这把琴没有错。错的是我,不是琴,更不是这个世界。”
李孝妮越听越心震,这个林在山……怎么突然觉得好陌生啊。
他到底经历什么?才能得到这样的大彻大悟。
真的只是因为女儿吗?
林在山一侧身,好像要转过来似的。
李孝妮下意识的就躲进了旁边的松柏林。
躲进去之后她才有些懊悔——为什么要躲呢?直接和他面对面不好吗?
犹豫了一下,李孝妮还是没迈出去直面林在山的脚步。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焕然一新的男人了。
林在山并没有转身,只是将吉他立在了墓碑边,从裤兜里掏出一扁瓶白酒来,洒在了墓碑前的土上。
“爷爷,您爱喝酒,我就陪您喝点,但我不能多喝了,我估计您也不希望看到我多喝,我过去酗酒酗成那样,您看了一定是心痛的。您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酗酒了,我会把我的嗓子慢慢养回来的。”
林在山说着,将洒了大半瓶的酒端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就算是给林老爷子助兴了。
“您爱抽烟,我也您点一根儿。”
林在山点着了一颗烟,只抽了一口,便平放到了林老爷子的墓碑前。
“我现在烟也不怎么抽了,毒就更不碰了,这您都放心好了。我在号儿里把所有的恶习都给戒掉了。那地方,对于好人来说,不是好地儿;但对于我这样的恶人来说,它不算坏地儿。就是没能送到您,我挺难受的。等我过去的吧,到时候咱们爷孙俩再聚。”
“快到十月一了,该给您烧寒衣了。现在烧,估计您也收不到,我就先不烧呢。等着十月一再烧,这事我忘不了,您放心,我小时候您没让我挨冻,您在那边,我也不会让您受冻的。等着我过去陪您了,鸽子也肯定不会咱俩挨冻的。”
林在山由心的聊起了白鸽:“鸽子真是个好姑娘,如果她妈还在,您旁边这地儿肯定是她妈的。不知道您在那边有没有碰上她妈,她妈叫白云,长得挺好看的,瘦脸盘儿,和琪琳有点像,但长得比琪琳可白多了。”
莫名其妙的被捅了一刀,李孝妮无语的拿鞋底搓了搓湿滑的泥土,抬起自己手背来看看,不黑啊!
“您在那边要碰上鸽子她妈了,一定替我谢谢她。要没有她,就没有鸽子;要没有鸽子,就没有现在的我。这辈子我承她深恩,无以为报!我一定会把鸽子照顾好的。等着下辈子,我再报她这份大恩。”
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把林老爷子墓碑旁边一块预留地上的砲土给刮动了。
林在山笑说:“您这是喝尽兴了,还是着急让我过去陪您啊?我现在可过不去,在这边我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还没做呢,还有很多债还没还呢,我可不能一身轻松的就走了。我欠的人太多了,鸽子是一个,琪琳也是一个,可能还有更多的人吧,包括晨子,我都欠他们的,这辈子能还多少,我得先还上多少,我不能背着一身债去找您,那样太丢脸了。您孙子不是背债不还的人,这您最清楚了。我争取把这辈子的债都还清了,再过去找您吧。”
被抿的那口烈酒烧热了身子,林在山又想唱歌了,重新抱起了吉他,和林老爷子聊着:“昨天参加鸽子他们学校的音乐比赛,我碰上琪琳了,还送了首歌给她,但那不是我真正想送她的歌。现在我把这首本该在昨晚送给她的歌,唱给您听吧,就当为您喝酒助兴了。我和她这辈子有缘无分,命中注定已经不能同行了。真不是孙子不帮您讨这个媳妇,苍天可鉴!我俩一个就像带着金枷,一个就像穿了玉锁,碰在一起搞不好会玉石俱焚的,希望您能理解,也希望这首歌,能了却了您这份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