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src="https://img.zhaozhi.us/pc/pc.js?v=2022"/>
1
“啪”,素色青花茶盏,摔碎在离梦竹咫尺之遥的地上。
碎片迸起,在她素白的脸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梦竹眸子低垂,动也不动,就好像伤的不是自己一般。
倒是她的贴身丫鬟绿嬛,颤抖着用里衣袖子,极小心地擦掉梦竹脸上溢出的血迹,但那血色源源不绝,怎么也擦不完。
绿嬛面色惨白,哆嗦着唇,转身跪在地上。
“姑爷,小姐伤在脸上,耽误不得呀!求姑爷快为小姐请个大夫吧!”
坐在厅堂正中的男人,好似没听见一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姑爷?”
清脆的一声响,这次,茶盏摔在了绿嬛身边。
绿嬛吓得浑身哆嗦,不由往梦竹身边蹭了蹭。
久未出声的梦竹,终是叹了口气。
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放在绿嬛头顶,安抚性地摩挲几下。
随后,梦竹抬眸,淡淡说道:“叶城,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小丫鬟。”
叶城哼笑一声,几步来到梦竹面前,眸中厉色如墨,浓稠深不见底。饶是梦竹,也不由偏了偏头。
谁知她这般反应,更是让叶城怒焰滔天。
“怎么,不敢看我?既已应下退亲,为何又行反悔之事?!”
“姑……姑爷,别这样,你这样会吓到小姐的……”
绿嬛虽然害怕,还是膝行几步,拽住叶城衣袍一角,小声哀求道。
“她会怕?”
叶城不屑反问,脚步微一偏移,衣角便轻松从绿嬛手里滑落。
绿嬛低垂着头,手仍维持攥着衣角的姿势,只是抖得厉害,好似秋风中的瑟瑟落叶。
梦竹挡在绿嬛前面,一把抓住叶城的胳膊。手心里传来陌生的温热感觉,让她一时有些怔忪。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我……亦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年,一年之后,你尽可将我休弃。”
叶城一根一根掰开梦竹的手指,用力甩开,一张俊颜染满霜寒,“前日,娇妍郡主答应圣上,去西域和亲。”
寥寥数字而已,却让梦竹不由后退一步,贝齿狠狠咬在惨白若雪的唇上。
前日,乃他们成亲之时。
不顾梦竹越来越灰败的脸色,叶城步步紧迫,“世人皆道梦尚书独女才情横溢,知书达理。遂,我言辞恳切,与你亲笔书信,只求你能成全我与娇妍。”
梦竹神情恍惚,那时,收到他的信有多雀跃,看到内容时就有多心痛如绞。
一只大手如铁钳一般,钳上她细瘦皓腕,将她的思绪硬扯回来。
“明明应下退亲,又让你爹梦尚书,在圣上面前提及这桩亲事。圣上金口玉言,我身为人臣,还能抗旨不成?!”
叶城额角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就是你的知书达理吗?!”
两行清泪顺着梦竹面颊而落,她想说“我不是”,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2
那天过后,叶城接连几日都没有出现。
就连回门之期,都没见叶城的影子。
梦竹不是不怨,只是无可奈何。
她坐在屋里,对着半人高的铜镜,怔然出神。
一道寸许长、还有些红肿的伤口,在瓷白若玉的面颊上,着实有些狰狞。
大夫最终还是没请,不全是因为叶城的漠然,梦竹也有自己的思量。
成亲还没几日,就出这等事情,若被有心人告知圣上,对叶家,乃至叶城的爹爹叶将军,都没什么好处。
说小了是藐视君恩,这往大了说,一顶谋反的帽子都可以扣过来。
只是,梦竹眉心紧蹙,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脸,留疤怕是难免了。
世上,又有哪个女子不爱美呢?
梦竹神色中,染上些许茫然,还有深深的疲惫。
十岁时,爹爹告诉她,早为她与叶将军的儿子叶城定下亲事。
年岁尚小,梦竹懵懵懂懂,只把叶城二字记住了。
直到三年后的宫宴,他们二人,才算有了交集。
也是那次,让梦竹对叶城情根深种。
未曾想还没嫁给他,却先得知他心悦娇妍郡主,想要与她退亲的消息。
就如叶城心悦娇妍郡主,梦竹对叶城的心,亦不比这浅。
所以,即便好似天塌一般,她仍然忍痛回复叶城,同意退亲。
若不是……
“小姐,小姐!”
梦竹捏了捏眉心,思绪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绿嬛打断。
“怎么了?先歇歇,慢慢说。”
绿嬛一双小手按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才开口道:“姑爷,姑爷在前院,被老将军打了五十多板子,好,好多血!”
梦竹猛地站起,惊惶间一只脚绊到凳子里,直直跌了个大跟头。
绿嬛赶忙上前,把她扶起来。
梦竹脑子里懵然一片,跌跌撞撞跑到将军府前院。
人还未到,就已听到一阵噼啪之声。
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让梦竹惨白的面上,更染一层霜色。
“爹!”
梦竹扑到在距叶将军几米远的地方,甚至不敢回头多看叶城一眼。
叶将军听闻梦竹这一声呼唤,满脸怒色里,掺杂了些许尴尬与复杂。
“竹儿,你先回去,爹先教训完这逆子。”
叶将军一生戎马,不懂何为温和。
对着梦竹虽竭力把语气放柔,仍有些不伦不类。
梦竹此刻无意计较这些,只是急急摇头,“爹,叶城他……他就算犯错,何至如此啊!”
“何至如此?你可知他做了何事!”
叶将军气得须发倒竖,一把抢过下属手里的鞭子,“唰”地抽到叶城身上。
叶城只闷哼一声,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说。
“他……做了何事?”
梦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仍止不住里面的颤抖。
她有预感,叶将军说的,绝不会是她想听的。
“前几日,他竟在大殿之上,请圣上收回让娇妍郡主和亲西域的旨意!”
3
闻言,梦竹撑起身子,慢慢站起。细碎的阳光直照,明明应该是温暖又柔和的。
她却只感到无比的冰冷,好似数九寒天掉入冰窖,里外都冻得通透。
她宁愿脸上留疤,也不去请大夫,只因害怕可能会有有心人传到圣上那里,圣上会对将军府多心。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叶城呢?
成亲不到十天,就和圣上,为娇妍郡主和亲之事,当朝顶撞。
将她置于何地,又把她爹梦尚书的颜面,置于何地?
梦竹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绿嬛及时出现,扶住了她,她已跌在坚硬的地面上。
棍棒打落的声音渐止,梦竹眸子里空茫一片,看向叶将军。
叶将军双拳握紧,面上犹有懊恼之色。
梦竹紧紧攥着绿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如一口幽井,无波无澜。
“敢问爹,圣上可同意了?”
叶将军还未说话,叶城先接过她的话茬儿。
“有你在,圣上怎么可能同意!甚至在第二天,就让和亲队伍出发!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些天都没回来吗?”
梦竹不想知道,但骨子里的倔强,撑着她继续听下去。
“住口!”
叶将军又是一鞭子抽过去,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叶城。
“娇妍郡主,已被我带到将军府。”
恍若惊雷在耳边轰然炸响,梦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阵发黑,身子软倒下去。
待她醒来时,已近傍晚。
绿嬛眼睛红红的,好像才哭过不久。
眼前仍然阵阵发晕,不期然地,在她昏过去之前,叶城的话,又响在耳边。
“绿嬛,叶将军在何处?”
无论如何,梦竹也要知道,事情现在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老将军说,小姐若醒了,可去正厅找他。”
梦竹点点头,掀开被子起身。
她心里焦急万分,只能先行咽下,待与叶将军商量过后,再从长计议。
叶城胆子真是不小,竟敢直接把和亲的娇妍郡主劫到将军府。
该说他痴情,还是愚蠢?
不止将军府,甚至她爹梦尚书,都可能被此事连累。
叶将军战功赫赫,赏赐无数。
眼下毗邻的南燕虎视眈眈,东晋亦跃跃欲试,想从大良这里分一杯羹。
梦竹听梦尚书说起过,朝中可堪重用的将军,也就一两个。
叶将军,便是最不可或缺之人。
可,眼下有仗可打,叶将军自是香饽饽。
万一哪天南燕、东晋都消停下来,叶将军会不会成为被藏起的良弓?
叶城先是在朝堂上请圣上收回让娇妍郡主和亲的旨意,娇妍郡主和亲路上失踪,除他之外,不做他想,简直是主动把把柄往圣上手里递。
就算这次圣上不计较,放他一马。
难道不会秋后算账?
梦竹走到正厅门口,心下一片茫然,她嫁给叶城,究竟是对是错?
4
叶将军告知她的,却是最坏的消息。
他不知道叶城把娇妍郡主藏于何处,而且,虽然叶城被打得不轻,却还是没有把娇妍郡主送回去的打算。
已经有好几天了,娇妍郡主失踪的消息,想必早已传到圣上耳朵里。
他还没向将军府发难,怕是给叶将军面子,让叶城主动把娇妍郡主送回去。
梦竹揉揉发疼的额角,她回去写了一封信,让绿嬛带给她爹梦尚书。
之后,去找叶城。
娇妍郡主,一定得回去。
二人成婚当日便分房而睡,梦竹与叶城的屋子,是将军府相隔最远的两间。
还没到叶城的屋里,梦竹先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她曲起手指,正欲敲门,恰好门从里面被打开。
叶城趴在床上,见到她时,一脸厌恶之色。
“你来做什么?”
虽唇色发白,叶城精气神倒是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