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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还真快!”李明则不无嘲讽地说道,她看了眼含章,又道,“你怕是不知道吧,昨儿薛家二房三房已经分家,三房的人下午就已经搬出侯府,听说分家的时候吵得不可开交,薛家老太君知道信后都晕厥了,连番请了好几位太医上门应诊,这样的阵仗下来这事想捂都捂不住,今儿早上连外头卖菜的都在笑话呢。厨娘去菜场买菜都听了好几耳朵。”
她嗤笑一声,又道:“只怕今早上朝时少不得有御史要弹劾薛侯爷治家不严,可是因为你的缘故皇上昨儿才赞赏薛家恭敬勤俭、深明大义,这会儿若是加以责罚皇上脸上也没光,最多不痛不痒教训几句罢了。他们倒是因祸得福了。”很是惋惜的语气。
含章本来也有些疑惑为何昨日族中耆老因何全都出现,崔夫人又是为何突然出现在前厅,还提出要程家两人去观礼。如今看来是早有准备想要分家,自己的事不过是他们寻的由头罢了。而将程家人请去旁观分家之事,怕是还有更深的意思。
大约自己离开后,启晖堂又上演了一出好戏。
李明则看她低头思索,以为是为薛崇礼到访之事烦难,便道:“你若是不想见他,我叫人回绝了便是。”由长辈出面,也能给含章挡了不必要的麻烦。
含章摇头道:“总归都要见的,躲得了今日也躲不过明日。”
昨天之事能顺利解决,全靠兵行险招打了薛家人一个措手不及,含章的发难和圣旨接踵而至,严丝合缝,侯府处于完全的被动地位,几无招架之力。但他们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经过了一晚的反思和考量,他们如今想必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
薛崇礼身为侯府继承人,又是侯夫人亲子,无论是为侯府或是为其母,都必须给出一个鲜明的态度,给所有事下一个定论,结一个尾声,杜绝后患。
李明则想了想,点头道:“也罢,烂肉不剜尽,只怕后患无穷,你就去见见吧,若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含章是在前院的待客厅里见到薛崇礼的,这里想来平日并不经常使用,总透着一股冷清。薛崇礼端坐在客座上,低了头轻声咳嗽。见含章出来,他起身点点头,又将放在一旁的厚厚斗篷拢到身上,道:“外头太阳很好,不如我们去晋江边上走走吧。”
秋日上午的御河晋江,黄澄澄的阳光温暖地洒在河面上,粼粼泛着碎金般的光。两个颇有些生疏的人并肩走在河道边,此时的河风还很柔软,迎面缓缓而来。
“本来父亲要来的,是我劝住了。”两人走了一段路,薛崇礼低低道,“他很担心你,怕你在这里无亲无故,连落脚之处也没有。”
含章云淡风轻道:“我原以为昨天已经说得很是明白了。”
薛崇礼顿了一下,叹道:“含章,我们毕竟是血缘至亲,就算要离开,也不要这么偏执、这般冷厉。”含章没有再枉费力气地反驳,只是冷冷地沉默着。
薛崇礼驻足在江滩上,望着绵绵江水:“身为薛家的一份子,在这个姓氏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父亲也有他的不得已。他是一家之长,身上肩负着百年门第上下几百人的兴衰荣辱,不能只顺从内心的喜好偏爱。”
含章依旧不发一言。
薛崇礼仍望着江水消失的方向,但即便没有看向含章,也能猜到她脸上是如何的漠然表情,他无奈一笑,放弃执着于旧事,话锋一转,微带几许深意:“就如你归宗沈氏,自然也承载了沈家的责任,也有要做的事。”
含章心头微动,凉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薛崇礼回头看她:“含章,你到底为什么回来?难道就真的如你所说是为了达成沈元帅的愿望?只怕不尽然吧。”
这般单刀直入的话让含章心脏猛然一缩,随即眯眼冷笑道:“那依你所见,又是为何?”
薛崇礼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态度,语调一如既往地平和:“你回家后,除了第一天略弯了腰,其他时候从不肯低头,对来自家人的好意或是恶语全都如微风拂江,一概不能动你心思。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你心中怨气未消,但古话说无欲则刚,你这般刚硬,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对侯府就无欲无求,也不想有任何牵扯。在进家门之前你就准备着出来,所以你不需要薛家任何人的喜欢,更没有必要去喜欢薛家的任何人。”
薛崇礼素来思维缜密,这段时间虽不见说过什么,却不料事事都被他看在眼里。
若他所说之事是事实,那么情况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含章请出侯府不再单纯是因为一桩不如意的婚事所引发的新仇旧恨一股脑儿的爆发,而掺杂了些许别的意味。
这些话若是被薛家人知晓,只会给含章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侯府之人自有骄傲,或许可以网开一面通融被伤害者略带黯然的离开,但绝不肯接受来自别人的轻蔑抛弃,哪怕这两种情况其实指向的是同一个结局。
此时木已成舟,含章也不惊慌,只问道:“世子绕着弯子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薛崇礼手握成拳,凑在唇边咳嗽几声,苍白的手背青筋毕露,他微喘几下,徐徐道:“你了结事情后还在玉京停留,没有去意,说明你心中记挂之事必定与玉京中人有关。而之前十四年你远在胡杨,那里所发生之事能让你和京城扯上关系的只有一桩。”
含章一眨不眨看着他,眼中清明,薛崇礼微顿,又道,“去年大军奉命出征东狄,双方各有胜负,僵持到秋末,东狄开始节节败退,我军先锋深入东狄皇庭,本是势如破竹,但最后几战却是蹊跷而败,卢愚山沈质被敌合围,鏖战而死,虽歼敌六万,却也自损五万余,实在是惨胜。事后所查出的原因竟是朝廷新任的胡杨监粮官玩忽职守,用谷壳和土灰替下了一半的粮草。事情败露后,那监粮官也自尽谢罪。”
含章的手罩在长袖里,紧紧握成拳,微微颤动,脸上竟如雕像般凝固,不见表情。薛崇礼看着她眼睛,慢慢道:“这个原因虽然并非说不过去,但若是细纠原委却是漏洞百出,监粮官窦冒时年四十,做监粮之事已近十年,为人本分守成,而且那些粮草若真被他私下变卖,必定有银钱入账,但他家只是小富,抄家也只抄出千两银,再者半数以上粮草失踪,从上到下的各级经手人竟然无人发觉,想必其中另有缘故。”
含章将两只手笼在袖筒里,双目微闭,一副置身事外的摸样。
薛崇礼最后叹道:“你与沈质,想必是自幼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兄妹,情谊深厚,他年少有为却落得枉死下场,你心有愤恨,这才千里迢迢回到玉京,为的是想要查清事实为他报仇雪恨,薛家不过是你的一个幌子一块跳板。”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何含章行事这般决绝,宁肯在定亲之日破门而出,毫不在意是否会毁及闺誉,以后无人愿娶。
“啪,啪,啪。”含章连鼓三掌,讥笑道:“薛世子好玲珑的心思,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居然也能想法子串在一起,简直是牛头硬对马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