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点头:“不错。我回京后也曾找到许多官宦女子的笔迹细细对照,但也是一无所获。”
赵慎君眼神微郁:“既然是与敌通书,必定会加以伪装,不会用平常惯用的笔法,这样逐一排查不亚于大海捞针。若这几个字是换成左手书写,则找到此人更是难如登天。”
含章伸出手接过那纸条,笑得云淡风轻,却开始讲一件不相干的事:“我很小的时候总是不会认人,男女老少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模子。”
赵慎君疑惑不解,抬眼看向她。
“后来吃过几次教训,就开始学着认人,虽然人脸还是认不出来,可是我发现每个人周身都是带了颜色的,赤橙红绿青蓝紫,我用颜色来将人对号入座,一次也没有错过。字也是一样,笔迹可以变,字体风格可以变,但是一个人的颜色怎么改也不会变。好比这几个字,就是鲜红中透出隐隐的浓黑。”含章展平纸条,手指慢慢顺过。
赵慎君听得皱起眉,摇头喃喃道:“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她忽然一僵,接着左手下意识伸出紧紧抓住含章衣袖,哑着嗓子道,“你既然这样说,那也就是说你已经找到这个人了?写这封信的人?她到底是谁?”
含章的视线慢慢从残破泛黄的纸张移到赵慎君脸上:“依公主所见,普天之下的女子,能熟悉战场,够得上资格和狄人皇族交涉,能写出这样豪迈大气不下男子的字,还能让军中之人誓死为她效忠,宁死也不肯透露她的名字,这样的人只怕是屈指可数吧。”
赵慎君听得心惊胆战,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缩回手揪紧自己的裙子,下意识摇头:“不,不会的。怎么会是……”
含章将纸条重又仔细卷起塞进明月柄内,平静道:“我原本也不信的,可最后还是印证了我的猜想。”
赵慎君心里天人交战,一片凌乱,苦涩问道:“有什么证据吗?”李明则算得上是她的恩人,如今一边是情人,一边是恩人,她站在中间又该如何取舍。
含章微垂了浓黑的眼睫,点头道:“有,李家姐姐就是证据。”
赵慎君忙道:“这从何说来?”李莫邪是李元帅唯一的遗腹子,也是将门李家最后的后裔。
含章道:“我以前曾听说,因为边城艰苦,李元帅的夫人乔氏曾经几次有孕都流产了,后来好容易又怀了孩子,在六七个月时李元帅战死新叶城,乔夫人悲不自胜,险些流产,是李娘子将她移到乡下休养才得以保住孩子。最后李莫邪出生,乔夫人难产而死,李娘子带着唯一的侄女回了原籍。”
这些也是玉京人所知道的李家故事,赵慎君并不陌生,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含章眼中闪过一道悲戚的情绪,她一字一句道:“可我在新叶城时却隐隐听人说过,乔夫人的孩子并没有生下来,在噩耗传来的当天,她就一尸两命,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追随丈夫而去了。”
赵慎君大惊:“你是说,如今的李莫邪是假的?”
含章眼中浮现月下篝火那晚李妈妈脸上那迅速闪过的怪异表情,正是那表情让自己电光石火间想通了许多关窍,她徐徐道:“若是一大家子人真的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了,而家人的亡故又另有隐情,光是这仇恨,就足够逼得人做出任何事情。”
以己度彼,若是这样的遭遇落到自己头上,只怕自己也会做出和李娘子一样的疯狂事情。
李家在李明则那一代足有五六个兄弟,可最后,这些人都在二三十的年纪接连阵亡或病故,并且都没有留下子女,这些事若细想起来确实足够异常,只是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能耐变相地灭了忠良满门,又令得昔日的忠义乡君李明则非要用背叛整个国家的方法来复仇?
答案就在舌边滚动,却迟迟不能吐出。赵慎君只觉得心里满满都是黄连浆,苦涩难言。(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