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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澄澄的酒液也溅了不少出来,撒在蜜色的桌上,因为色泽相近,酒液的本色倒不明显,看上去像是透明的,水珠或者泪珠。
程熙一副醺醺然的样子,眼中迷离茫然:“以前那些年月,每到了今日,我总会自己来酒楼,叫一桌酒菜,摆两双筷子,叫一壶她最爱的花雕,就当自己在她跟前一样,但今年,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了。”
含章抬手取了酒,自斟一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既然已成事实,为何不只往前看?又何必回头再去遥想当初,落得个自怨自艾。你母亲若有灵,总归还是盼着你过得好。”
程熙往后靠在椅背上,力气尽泄,抬起手软软搭在眼上,带了几分慵意自嘲般低低笑着。
“你倒还有脸吃酒玩笑?!”一声低沉娇咤从斜后方传来。一阵玫瑰花的香风卷过,桌边已经来了个年轻女子,她一身明艳的大红色撒牡丹金镶玉缂丝缎褙子,胭脂粉的绫裙,外头一件银狐金丝的披风,这一身已经是富贵以及,偏她头上还明晃晃一个大金累丝孔雀开屏钗,每一条精雕细琢尾羽上的花眼翎皆是大颗的五色宝石镶嵌而成,那些宝石随着主人的动作折射出五彩光芒,耀花人的眼,实在是贵气逼人。
这女子站到身前,他人只看得到她一身珠翠耀眼,但那光芒交相辉映下几乎看不清她的脸,含章先是觉得银狐金丝披风和这个孔雀开屏钗有些眼熟,细看这女子脸容,瓜子脸,柳叶眉,姿容绝丽有如海棠,虽胭脂用得浓了些,模糊了本来面目,但那莺惭燕妒的绝色容颜仍是令含章随即便认出了她,含章颇有些意外:“薛定珍?”
薛家三房长女薛定珍本是在怒目而视程熙,听见这话,她冷哼一声,斜睨了含章一眼:“哟,我说是谁,原来是沈大姑娘。”后面四个字尤其加重了咬字音。
程熙立刻坐直了身,起身淡然道:“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薛定珍一掌拍在桌上,怒不可遏地低声质问道:“是不是你指使了人挑弄我们薛家的是非?”桌上的菜被震得跳了跳,溅出不少油水。
她虽是怒火冲天,但也还知道分寸,质问声音并不大,在旁的人听来,还不如小唱女一曲软绵绵凄惨惨的昭君怨来得响亮。其实那小唱女因为位置关系早看到这边动静,可是她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心急之下调子反倒越唱越高。
程熙平静地抚了抚微褶的袖子,半垂了眼礼貌地回答:“实在不知姑娘在说什么,我和薛家素无瓜葛,何来是非一说?”
“毫无瓜葛?”薛定珍冷笑,“难道你不知道我马上就会成为你的堂嫂?薛程两家是通家之好,你不过是程家偏支的养子罢了,连个庶子都不如,在我面前还敢抵赖不成?”
程熙恭敬应道:“姑娘如今还未出阁,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大盛风俗虽不甚保守,但未出阁的女子都会尽量避免言及夫家,若别人玩笑提及,自己也要装出娇羞摸样,这样才算有闺阁休养。薛定珍尚待字闺中就这般大言不惭以夫家人自居,确实有些不识礼数了。
薛定珍一噎,怒极反笑:“你还想赖么?你那身材魁梧的仆人特征这般明显,他在什么地方出现过说过什么话自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用心去查,哪里有查不到的?最近有人频频在外散播关于薛家的谣言,令得我二伯被圣上训斥,我二哥前程受阻,原来竟是你在捣鬼,我薛家无脸,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程熙仍是丝毫不为所动,但含章敏锐地发现他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见他无言相对,薛定珍气焰更涨,她得意地继续道:“你身为男子,既然敢做就要敢当,不如老实交代,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对付我薛家?你若供出罪魁,我们既往不咎。”说着,她还有意无意地瞥了坐在旁边的含章一眼,收回目光时,那视线似乎在楼外方向停留了一瞬。
含章心下狐疑,遂沿着那视线方向往栏杆外看去,果不其然,对面金铺的二楼开了半扇窗户,一个矮胖人影正在站在窗边往此处眺望,尽管已是初冬时节,那人手上还附庸风雅地拿着一把玉骨折扇,眼见含章视线扫来,他不但不闪避,还故作潇洒地啪地打开扇子摇了摇,略带浑浊的目光轻佻地回望。
含章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已和薛定珍定亲的程步思。原来都是他在幕后操纵。
薛定珍得了程步思鼓励,更加得意,她似是被两人的酒气熏到,不屑地用手扇了扇风,对程熙道:“听说你就要尚主了,你就不想一想,若是公主知道你这样偏帮一个外人,她心里会作何感想,你这样行为又怎么对得起公主,人贵在识趣,何必为了那人搭上你的前程?只要你承认是有人指使,我保证薛家和程家绝不会为难你,否则的话,哼!”语调似谆谆善诱,又似隐含威胁。
程熙终于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云淡风轻道:“薛姑娘多虑了。”这话含糊其辞,既没有认,也没有否认,但其中冷漠拒绝之意却明明白白确定无疑。
“不识抬举!”薛定珍白费了半天口舌,她因生得好,虽是庶女,在家中也深受宠爱,连含章也算计过,哪里受得了被别人这样漠视,顿时又羞又气,柳眉倒竖,操起桌上烫酒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往程熙脸上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