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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们走后,皇帝陛下略加沉思,又下了一道旨意:“今北衙与京郊大营切磋比试,为期五日,朕欲着人前往观战督军,御史刘本探花出身,才名出众,且住所亦近,最宜此职,故钦命刘本为督军御史,即日前往督军,五日后呈上督军感言,钦此。”为表慎重,还特地差遣了李福去宣旨,不容刘本拒绝。此外,还另外交代了李福几句,待他离去,皇帝陛下捧着茶盏出了回神,思索许久,取出一张写满官员名字的纸看了半日,勾画一番,才收了纸开始批奏折,不多久便是近午时分,又该用午膳了。
桌子上满满的菜,菜色精美,天下无双,偏偏只有一个人吃,因为皇家仪态,讲究食无声,不但碗着调羹皆无声响,连咀嚼都是轻微,所以更显得安静,皇帝陛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感慨一句,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待用完膳,便是例行的午睡,才睡到一半,迷迷糊糊间察觉身畔有人,皇帝陛下一惊,睁眼一看,竟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皇后陛下,她散了头发,一袭寝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鹅黄纸在细看。
皇帝陛下很是惊喜:“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午睡不喜遮光,怕睡过了时辰耽误批奏折,所以此刻外头亮晃晃的天色从窗子里看得分明,应该还不到申时,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皇后陛下应该还在京郊。
皇后陛下侧头看他,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怎么?我回来早了,你不高兴?”
皇帝陛下明显感到眼前人话里有刺,他不知其故,只好先顺着她的话应道:“高兴,当然高兴。”
皇后陛下懒得和他废话,手里的纸一扬:“既然高兴,为何扔个炮仗给我?存心让我为难是么?”
皇帝陛下疑惑不已,不知这话什么意思,便将那纸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那道任命刘本的圣旨,这是宫中存档所用,大概没来得及入档就被皇后陛下给劫了。皇帝陛下看得一笑,道:“没什么,这个人送给你出气的。”
皇后陛下一挑眉:“出气?你说得好听,到时候我下重了手,你又该心疼臣子遭殃了。”
皇帝陛下轻松地摇了摇头:“不用留情,这人必须得吃些教训,好震慑震慑。”
皇后和他做久了夫妻,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你是说,他背后有人指使,让他来试探?”若真是有人指使,这幕后之人不知有何深意。
皇帝陛下一笑,揽了皇后的腰,道:“没什么,你尽管给他一点教训,叫人不敢再多嘴才好。”
皇后陛下见他又想糊弄过去,不免嗔道:“你又说一半留一半。”不过既然皇帝陛下不愿她多操心此事,便说明他已有了对策,既如此,她就安心做自己的事便好,横竖不多久,这些谜团自己就会浮出水面。
这件事可以暂且放过,但一切的源头子嗣问题却不能不考虑,眼见臣子们都提出异议,想来朝堂压力颇大,只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婚后半年毫无消息,她曾悄悄问过御医,软硬兼施下御医才道出说她的身体在边关这些年受了折损,伤了根本,只怕难以有孕,皇帝陛下早已知情,但只悄悄给她调理,还严命御医不得告知皇后,更不得对外人透露。
皇后陛下思及此,便微微垂下眼,遮住眼中神情,幽幽叹道:“若是我生不出孩子,那你……”
皇帝陛下脸微沉,忙道:“胡乱担忧什么呢?我们还年轻,这才几年?……便是生不出,宗室里也不是没有适龄幼童。”
若说前一句还是只宽慰的话,那后一句传达的就是真心了,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为了妻子甘受无子的结果,尤其对一个帝王而言,没有直系血脉的延续会是一个至大的遗憾。皇后不知道这番话是否当真能成为一生诺言,又或者会在漫长的时日中成为一个不堪回首的笑话,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的话出自真心,如此足矣。
于是皇后陛下唇一弯,随手扔了那纸,把皇帝往床里推了推:“进去点,我也累了,想睡一会儿。”她知道皇帝喜洁,每次回来都是先沐浴更衣才回寝宫,此时才午后,正是补眠的好时间。
与妻同寝,皇帝陛下十分乐意,忙往里让了让,皇后掀开被子躺了进来,老实不客气枕在皇帝胸口上,听着他平缓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比枕头舒服得多,不多时便沉沉入睡。
她睡着了,已经睡过一觉的皇帝陛下却再无睡意,他小心将她安置在枕上,披衣起身,放下重重芙蓉金帐,又指挥宫人放下帘幕,遮住窗外亮色,将寝宫弄得昏暗如夜,这才轻手轻脚出了宫。
李福正候在外头,像是有事要奏,皇帝陛下忙做了个手势,示意走远了再说,李福知道他怕吵醒皇后睡眠,忙闭了口,一路跟着走到了正殿书房。
“陛下,臣去刘本家宣旨后,又领他去北衙应差,谁知竟遇着皇后陛下在衙内,她问了我前因后果,命人送了刘本去京郊,之后便回了宫。”李福一五一十交代了原因,这才解释了为何大中午皇后突然出现在寝宫里。
不过皇帝陛下立刻察觉了蹊跷:“不是要去京郊和守军操练么?怎么没去?”
李福早已打听清楚,忙回道:“禁军确实去了,但带队的是副领,皇后陛下没有去。”
皇帝越发觉得皇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所以才那样心事重重的,他抚着下巴想了想,命道:“把小六叫来。”李福应了一声,立刻去叫人。
不多时小六就进来了,果然他也没有出城。小六早些年跟了皇后在边关历练,锻炼得又高又壮,右手虽残,但左手刀枪都颇了得,也是禁军里有功名的人,但在皇后面前,他还只当自己是当年的亲兵,很是护主,常以皇后娘家人自居,连皇帝陛下的账也不怎么买。
“小六,今天皇后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帝陛下不啰嗦,开门见山道。自皇后回京,他便没有在她身边留任何探子,给予了对方全盘信任,但也因为如此,再加上北衙被皇后料理得铁桶一样,治军很是严谨,所以想探听其中之事便难上加难,有时候只得行非常之法,从她身边的人身上下功夫。于他猜想中,定是有人在皇后耳边乱嚼舌头根,惹得她心生不快才没有出京,他定要把此人找出来才好。
小六毕恭毕敬行礼起身,撇撇嘴答道:“没什么事?”
皇帝陛下眼一眯,带了几分凌人之意:“若没事,怎会没有去京郊?”背着皇后,他毫不介意散发一下帝王的王霸之气,震一震对方。
可惜小六惯常被他这样恐吓,早司空见惯,一点不觉得害怕,只道:“因为临时觉得去那里玩没意思,才没去的。”这个借口太蹩脚了,简直是侮辱对方的智商,就差在自己脸上写四个字“我在说谎”。
皇帝陛下不愧为城府深厚,不但丝毫不生气,还莞尔一笑,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茶,恍如不经意般道:“听说禁军有个六品军校叫曹斯的,生了个女儿,年方二八,很是娇俏。”
小六顿时大惊,双手拳头紧握,惊恐地看着皇帝陛下,忍不住声音高了些:“陛下,您自己说不纳妃我家小姐才嫁给你的,君无戏言,再说……再说那曹丫头脸上全是雀斑,就跟一脸芝麻似的,而且手上没有半两力气,连鸡都不敢杀,陛下您不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