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1 / 2)

宫花红 尤四姐 2345 字 5天前

锦书打了个突,捶她一下道:“快别瞎说了,张罗斗篷去吧。我才刚叫人回去取了那件暗花绸貂皮褂来,等太皇太后临出门你伺候她穿上。夜里凉,还起了雾,万一冻着了大家遭罪。”

苓子听了她的话,忙抬手招了招廊子下的小宫女,“把你们姑姑才拿的裡外发烧大褂子取来,在门前候着,过会子要用的。”锦书只觉好笑,这人真是个裤裆里插令箭的,但凡有什么就会指使人,好在人不坏,要不做她徒弟,还不得累脱一层皮去!

宫门上的太监到金迎福跟前回事儿,外面的雾愈发的浓厚,西一长街上有一慢两快的梆子声传来,已然到了三更了。锦书上前给金太监蹲了蹲,“金谙达,咱们慈宁宫的肩舆到了吧?”

金迎福是看着她处理事物的,见她办事爽脆周到,对她也多份敬重。心想到底是皇家的血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因着听闻些有的没的,料想她将来指不定能有大出息。又瞧着崔总管的面子,平日拿鼻子眼儿看人的金管事说话也谦和了,笑着道:“可不,才到的。今儿难为姑娘了,替着崔当了这半天的值,来往的事又多,真怕累着你。”

锦书抿嘴笑,“谙达客气,奴才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办事儿欠妥,亏得谙达提点我,好些要紧关口才不至于犯错,谢谢谙达了。”

这是客气话,说得也不尽然是真的,不过金迎福很是受用。太皇太后身边侍寝的特特等,说话这样谦恭的极难得,自己是长了大脸子了,遂压低了嗓子道:“我常说崔上了年纪,苦熬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就缺个知冷热的贴心孩子!要依着我,你们俩都是苦人,赶明儿我来搭个线,你认他做干爸爸吧,在宫里也好有个依仗。”

锦书为难道:“我知道谙达是为我,可我眼下这处境……怕连累了崔总管。”

金迎福道:“真是傻孩子!暗里认,谁能知道?这不光为你,也是为崔好。他虽做着总管,外边也没安个家,手下徒弟多,却没个带脑子的。你认了他,他有个病痛的你吩咐他徒弟干,他记着你的好,自然处处拂照你,你也滋润点不是?”

锦书一时忙乱,也分不清他这么安排到底是图什么,自己这身份也带不出好处来给崔贵祥,便茫然站着,也不知怎么应对才好。

金迎福见她不吱声,就当她答应了,喜滋滋地说:“您擎好吧,这事儿我来办,往后您还得谢我呢!”

皇帝说:“诸位臣工跪安吧,朕也乏了。”

文武大臣们恭恭敬敬起身作满揖,道:“万岁保重圣躬,臣等告退。”

太子心裏有事,还记挂着坤宁宫布的局最后怎么收场的,刚要随着众人退出殿去,坐在虎纹锦坐褥上的皇帝发话了,“太子暂且留下。”

太子只得垂手应个“嗻”,规规矩矩站在皇帝坐榻下首听示下。

殿里金龙绕足的灯台上,燃着十八根儿臂粗细的巨烛,芒然璀璨的火光照得一室通明。皇帝倚着银红洒花椅搭,一手支着额头,一手屈起指关节嗒嗒扣响紫檀木的扶手,脸上的神色冷峻到骨子里去,不说话,只拧着眉头森森然看着太子。

太子许久没见过父亲这样不快的表情了,回想了下刚才君臣议过的话题,不论是北方战事也好,云贵响马也好,什么都难不倒英明神武的承德帝,皇帝一扬眉,不屑道:“朕一统天下,教化万方,不信制服不了这些个不成气候的匪寇。”于是任命了抚远大将军,从朝廷拨调兵马往斡难河镇压,势必把这群牛皮糖一般的鞑靼人一举剿灭。云贵那边也下旨,责令云贵总督往骁骑营借兵平寇,所有事都不需多议,皇帝处理这些向来是游刃有余的,并不造成任何困扰,眼下不知到底哪里惹得他不痛快了。

太子提心吊胆,偷眼觑皇帝的脸色,踌躇半晌才鼓起了勇气,“皇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子不才,儿子想为皇父分忧。”

皇帝闭眼深叹了口气,分什么忧,这忧愁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实是这样,却难以启齿,怎么说出口?说后宫佳丽都是朕一个人的,她也是朕的,你别动她的脑筋?不不,万万说不得。太子是他的第一子,十四岁上得的儿子,未登基前一有空闲就把他当玩意儿似的玩,虽说他如今御极,太子也长大成人,父子再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可那份拳拳爱子之心绝不比天下任何一位父亲少。若为个女人翻了脸,岂不应了那句情场无父子。

皇帝的眉蹙得愈发紧,袖子里的怀表指针每走一下都像敲在他心上一样。他收拢了五指,抬眼看太子,他脸上有怯意,那双肖似他的眼睛里含着疑惑和探究,见他不应也不敢多言,只拘谨地立着。皇帝无奈地压了压手,“你坐吧。”

太子直觉繃着的弦一松,暗暗长出一口气,躬身应个是,退坐到花梨木帽椅上,毕恭毕敬地挺直身子坐好,小心地问:“皇父可是为丰台大营的事恼火?请皇父放心,儿子今早已命左良往丰台去了,把军中事务一应接管下来,原来的右翼长陈之信罢了职,押入牢内听训,等掌印大臣从通州回来再行发落。另外,儿子以为丰台大营并通州大营、西山健锐营是咱们大英的京畿命脉,京里虽有步兵统领衙门,但人数总归有限,一旦有了什么,入京勤王还是要靠那三个营。眼下四海升平,兵将操练多有松懈,儿子已传令,各营即日起演习兵马一月,以震我大英禁军雄风。”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只点头道:“你这差办得好,朕心甚慰。”

太子又没了主意,他素来知道皇父心思比海还深,单靠揣测怕是不中用的,又想起一桩闲事来,便道:“皇父,老肃亲王后儿出殡,皇父要不要去上个筵?”

皇帝诧异道:“什么时候薨的?怎么没报宗人府,也没让内务府具本上奏?”

老肃亲王是老辈子里的堂叔,和高皇帝是平辈的,当初高皇帝晏驾,他那时正攻到良乡,家里的丧事都是靠老肃亲王和几个叔辈的宗亲料理的,如今薨了,论理他怎么都是要前往吊唁的。

不想太子笑起来,“这回的事儿没发丧帖子,也没上奏,是活出丧,蒙阎王爷的。老肃亲王下了钧旨,说自己家里热闹热闹就完了。”

皇帝啊了声,“这事搁你三叔身上倒不奇怪,肃亲王怎么也耍这花枪?才多大年纪就要借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