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1 / 2)

宫花红 尤四姐 2052 字 5天前

李玉贵瞥瞥锦书嗻了声,却行退到殿外,对皇后道:“回主子的话,万岁爷圣躬不豫图清净,说难得皇后和诸位小主有这份心,万岁爷心裏都知道,只是今儿精神头不济,就不见了,请主子和各位小主回去歇着。”

多贵人的嗓音传来,“万岁爷到底在不在里头,总管可别蒙咱们啊。”语调之中大有怀疑的意思。

皇帝脸上浮起厌恶的神色,捂着嘴又闷声咳喘。门外大概是听见了,也确定了皇帝在寝宫里,再没有由头闹了,便纷纷隔着菱花格扇门道:“请万岁爷保重龙体,臣妾们等您大安了再来瞧您。”嘈嘈杂杂一阵花盆底磕在金砖上的咔咔声,来请安的人像潮水般地退去了。

天色比先前亮堂了很多,雾气渐次散了,晨曦穿过薄雾照在坤宁宫的单檐歇山顶上,皇后放开左右宫女搀扶的手,笔直地立在正殿的月台前。晨光打在石青的八团喜相逢缎褂上,折射出乌沉沉的光晕。

她凝眉眺望,乾清宫离得那样近,又日新的后窗户就在眼前,她却被挡在一道金丝藤红漆竹帘外进不去。心下是说不出的愁滋味,近来皇帝和她愈发的生分平日虽说不上多热络,可好歹还算贴心。现如今见了面脸上仍旧笑着,神态语调却难掩的疏离,到现在竟将她拒之门外……她莫名的恐惧,愁肠百结的预感,似乎要出什么娄子了。

一众妃嫔见皇后面露愁容,自然各怀心思,个个缄口不语。

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叫初寒,在坤宁宫待了六年,是皇后的心腹。主子有晃神的时候,她要替她周全到,眼看着皇后要失仪,便上前一福道:“主子,万岁爷那里有太医们照顾,必然保万岁龙体安康,请主子放宽心。清早的寒气重,还是回暖阁里去方好,诸位小主们还等您的示下呢。”

皇后回过味来,看身后的淑妃、懋嫔、还有多贵人皆恭肃而立,忙笑道:“瞧瞧我,真是失礼了,叫三位妹妹在外头受冻,连口茶都不给喝,回头该怨我了。”

三人都说不敢,跟着皇后往配殿里的东暖阁去,等落了座,懋嫔才道:“万岁爷这会子不知怎么样呢,又不肯见人,怪道皇后娘娘要忧心。”

多贵人道:“可不!好不好的让咱们见一见,也好叫咱们安心不是!”

皇后伸出戴着镂金护甲的右手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沫子道:“万岁爷喜静,咱们人多,吵得他不得安生。他既然不肯见,那一个人养着也好。”

淑妃笑道:“今儿是来得凑巧,乾东的人怪齐全的。可说句大不敬的话,万岁爷这事办得,不好!嫌着我们也就罢了,怎么连皇后娘娘都不让进?以往有什么总是打发了我们把娘娘留下的,是不是?”

别看淑妃平时闷声不响的,要紧的时候会把人往死路上逼。皇后讪讪的,搁下了杯子道:“这话说岔了,万岁爷是大家的万岁爷,我什么时候也没独占啊!我如今人老珠黄,不受待见也是有的,不像各位妹妹,风华正茂,各个鲜花似的,往后圣眷且隆着呢。”

众人一听皇后自嘲的话,皆被吓得一凛。淑妃赶紧赔笑道:“瞧娘娘说的,年轻值什么,过几年都一样。您可不同,您和万岁爷是少年夫妻,风雨里一起过来的,咱们再投两回胎也不能够和您比。”

皇后还是冷着脸,懋嫔岔开话题道:“近来万岁爷总是‘叫去’,也不知是怎么了。旁的倒没什么,只怕是身上不好,硬撑着不说。”

皇后的嘴角扬起一个寡淡的弧度,“万岁爷忙,那样多的国事要处理,精力总归有限,咱们多体谅他吧!”

既然皇后都没牢骚,下头位份低到尘埃里去的人还有什么话可说!忙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屏息敛神诺诺称是。

初寒托着雕花漆盘来,到皇后面前一蹲,“主子,该用药了。”

皇后漫不经心道:“过会子再用吧。”

那三个也是识趣的,都上了药了,摆明了是在轰人,正好坐在这裏也活熬出油来,便顺着台阶往下溜,唱个万福道:“咱们叨扰了皇后娘娘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娘娘快歇着吧,奴才们告退了。”

“也好,你们出来有时候了。”皇后颔首,“我就不送了,都去吧。”

皇后坐在南窗户下,拿起绷架子绣那方兰草的帕子。引了线,针尖在头皮上篦两下,正待要落针,心裏又繁杂不安,来来回回比划了好几次,最后只得作罢了。

初寒在一旁看着,几番犹豫才道:“主子既静不下心来就别绣了,没的伤着自己。”

皇后撂了手,半倚着炕桌长叹一声,失神看着窗外。天气很好,满目跳跃的金,她的眼里却是压抑的死寂,喃喃念叨:“要坏事。”

初寒心头一颤,皇后母仪天下,向来是谨言慎行稳如泰山的,从没见过她怔忡失措的样子,莫非是为给李玉贵拦在外头的事不痛快么?她惶惶不安地问:“主子这是怎么了?万岁爷不过是偶染风寒,太医诊治了就会好的。”说完猛然想起那桩事,顿时便明白过来。

真真是棘手到家的一团乱麻,儿子五迷三道地陷在裏面,还没来得及料理,老子又牵扯进去。这慕容锦书到底有什么能耐,叫那父子俩念念不忘地挂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