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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花红 尤四姐 1829 字 5天前

贵妃薨,上恸,晋皇贵妃,辍朝三日,以示荣宠。定谥号曰∶慧贤纯恭哲悯显承庆皇贵妃。

东西十二宫愁云惨雾,皇贵妃以下品阶的妃嫔按制着素服,摘了头上络子,不乘肩舆,步行从四面八方涌进建福宫。磕头、拈香,不论是真伤心也好,假难过也好,一个个在重重帐幔底下俯地趴着。和尚道士的诵经声,混着木鱼声、如潮的哭灵声,聒噪得人难耐。

锦书在两廊下跪着,抬眼瞧,二皇子在供桌旁给前来祭拜的族里长辈答礼。银盆里不停烧化着冥帛纸钱,他离火近,叫火一烤,两颊潮|红,两个眼睛肿得胡桃似的。

皇帝倒没看见,她心裏记挂着,又不能抽身出来,只听见院里堆放的纸马纸轿,金库银库被风一吹,哗啦啦的直响。

实在是无泪可流,只好跟着边上几位妃嫔干号,再不然就趴着数砖头缝儿。好容易熬到她们这起儿人尽完了孝道,大家跪得腿肚子直抽筋,身边伺候的丫头来扶了,纷纷退到配殿里去歇着,吃了些供果汤饼,就聚在一处逗咳嗽闲谈。

锦书新晋的位份,前阵子又闹了大动静,人人都知道她是被皇帝扛回养心殿的,目下一气儿晋成嫔位,圣眷隆厚可想而知。人到了高处就有人觍脸巴结,几位前头指着她骂的贵人来套近乎,一口一个谨姐姐,什么一家子,什么大人大量,好话连成了串儿,说起来就跟唱歌似的叫人受用。锦书性子淡,也知道她们里头没几个是真正待见她的,随意应承了两声就作罢了,只倚在圈椅里笃悠悠地喝茶。

春桃进来蹲个福道:“主子,太皇太后打发人来传话来,说看看这儿祭拜完了没有,要是完了,太皇太后有事儿吩咐,叫主子回慈宁宫去呢!”这本来就是锦书事先安排好的,让春桃瞅准了时候来喊人,辞出去有了由头,也不至于落人口实。

她站起来施施然蹲了蹲,“对不住诸位娘娘了,老祖宗那儿传呢,我先过去了,回头咱们再聚。”

惠妃道:“哟,那你快去,指定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咱们姊妹有的是聚的时候,老祖宗那儿可要仔细的。”

锦书笑了笑便转身出了偏殿,才走到廊子下就听裏面酸腔酸调地说:“你们瞧,逃宫还逃出功劳来了,非但没有开发,还晋了位份!到底人家出身高,咱们倒成了那泥猪癞狗了。”

然后是乱哄哄的附和声,惠妃的嗓门儿尖,一下就能听出来,她哼了一声道:“不过依仗着年轻,过阵子你们再看,凭她什么帝姬都不中用!男人,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咱们爷对她也是图一时半会的新鲜,等后劲儿一过,早晚也是要撂开手的。”

“话是没错儿,可万岁爷如今谁的牌子都不翻,没了恩泽,原说菩萨前头求个一儿半女的想头也掐了,还指着什么?”有人长吁短叹。

屋里沉寂了一会儿,又有爱挑事儿的问:“位份是晋了,开脸了没有?”

妃嫔们吃吃地笑起来,“瞧你平日不哼不哈的,还挺爱打听!没听说临幸,可那位在御前伺候了那几天,怕是早八百年就吊了膀子了。”

立马又是一屋子的酸气冲天。

锦书又臊又恨,涨红了脸,脆脆看见了忙来宽慰,“主子别气,理她们干什么!亏得都是有品级的命妇,我打量倒像外头的混账老婆,大嘴叉子一张,整天的嚼舌头!她们是眼红,死介掰咧地糟践你,你要是给气着了,那不着了她们的道儿?”

“可不,她们抽她们的疟疾,您乐意就听,不乐意,只当她们拔塞子。”

春桃和脆脆左右扶着她下台阶,晋了嫔位穿戴上变了,脚上再不|穿青口鞋了,换上了显身份的花盆底儿,只是起坐都要人搭手,非常麻烦。

锦书不太乐意,嘟囔着,“回了毓庆宫我非得做双拖履穿。”

“哪里能劳动主子娘娘!”脆脆笑道,“您的用度自然交给我们操持,您得了闲儿,还是给万岁爷做吧!”

三个人出了建福宫上甬道,锦书转脸问:“他这会子在哪儿?”

春桃故意逗她,斜着眼道:“奴才们孥钝,敢问主子嘴裏的‘他’是谁?”

锦书嘟着嘴红了脸,不知怎么,昨儿回来老想起他憔悴的样子,想一回疼一回。这人虽可恨,可前阵子也把他折腾得尽够了。那天在泰陵里冷不丁的一瞧,胡子拉碴的,两眼通红。他手底下的那帮子臣工八成没见过他那模样,皇帝金尊玉贵,一片肉皮儿、一根头发丝,都有专门伺候的人打点,从来都是干净利索无可挑剔的。她出逃之前还是芝兰玉树的尊容,两天没见就弄得活像个囚犯,那时候她除了对他突然出现的震惊,心裏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作痛。可惜他后来做了这样的事,狠狠把她打进了地狱,倘或换种法子,也许这会儿两个人就能好好的处了……

锦书幽幽一叹,“回毓庆宫吧!”

脆脆急了,赶忙请了双安道:“主子别和春桃一般见识。”对春桃啐道,“你作死么?叫老祖宗知道,看不活扒了你的皮!”

春桃吓了一跳,眼泪汪汪的央求,“好主子,我可再不敢了,您别恼。奴才都打听好了,万岁爷这会儿在养心殿三希堂里呢!奴才和李总管知会过了,说主子一会儿就要过去的,恐怕李总管已经回禀万岁爷了。万岁爷盼着,您又不去……奴才难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