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2 / 2)

宫花红 尤四姐 1818 字 5天前

锦书被他驳斥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闷头揩眼泪。好半晌才抽噎着低语,“为什么……因为他是我男人!我这一辈子要依附的人!”她半跪在垫褥上拉他的袖子,“永昼,这么多年了,算了吧!你要骂我没出息,我不还一句嘴。求求你,瞧着天下黎民!百姓们才过上安稳的日子,不要再掀起战争了,打仗要死那么多人,就是夺回了江山又怎么样,皇考和哥哥们也活不过来了。好好过日子,在鞑靼称王,这样不好么?我瞧见赛罕公主怀了身子,你就快做父亲了,为自己也为妻儿,放下仇恨吧!”

“说来说去,全然因为他是你男人?你的私心就那么重,只要你男人,不要我这个弟弟?”他坐在牛皮杌子上,颓然道:“我挂念了你那么久,已然重逢了便一心想留住你。我真怕你离开,又剩我一个人……”

他满面愁容,颀长的身子微躬着,锦书的心牵痛起来。他到底太年轻,背着这样深重的恨,早晚要被压垮。寂寞是最致命的伤,越积越厚,让人不堪承受。被迫忍耐了十年,一旦跳出来,再也没法子回去了。

他倔强不屈,终是心存恐惧的。她倾前拥他,像小时候那样安慰他,“好弟弟,别怕……”她哽咽着,想起皇帝,心裏凌迟一样的痛。二者选其一,要在亲人和爱人之间作抉择,这样的难!难到她不敢设想,或者这一生就要那么煎熬着,慢慢枯萎,到死。

“锦书……”他用力的抱紧她,“我什么都不怕,我是伟大的弘吉图汗,我能扳倒老台吉,照样儿能扳倒宇文澜舟!我只求你别想着他,忘了他,没有爱就没有痛,我势必要杀他,你这么牵着,到那时候怎么处?”

怎么处?她泪眼迷蒙的摇头,“我好难,你们谁也不听我的,你们只顾自己的宏图大业,不顾我的死活!你们只管去斗,横竖我是个女人,是你们的附庸,不值什么。”她才说完,毡帐门上的帘子猛然被人掀起来,赛罕公主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的确不值什么,既然活着是多余,不如去死!”

赛罕挥着腰刀攻上来,锦书吃了一惊,呆愣在那里不能动弹。永昼眼明手快抽刀上去抵挡,刀锋与刀锋碰撞,发出清脆的嗡鸣。

男人和女人力量悬殊,赛罕再强势,终究是女人。永昼的佩刀奋力一迎,砍上去的力道多大,反弹的力道就有多大。她立地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虎口震得发麻,再拎不动腰刀,“哐”的一声便撂下了。

永昼不说话,只狠狠瞪着她,她迎上他的视线,愤怒而固执。

锦书惊魂未定探出身来,赛罕是个美丽的女人,乌发杏眼,身上流着黄金家族高贵的血。不像中原女人那样羸弱,英气逼人落落大方,自有一股不甘屈居人后的骄傲。

拿祁人的习惯来说,这是娘家弟媳妇儿呢!她瞧着她,就是她要杀她,她还是觉得很喜欢她。

慕容家只要有男丁剩下就能再度壮大起来,赛罕生几个小子,十几年后外甥们长大讨媳妇,然后开枝散叶,子子孙孙无穷无尽。赛罕是大功臣,能有那天全赖她了。

锦书冲她和煦地笑,忙上去扶她,“别动怒,动怒对宝宝儿不好。时候有了更要当心的,看仔细别闪着腰。”

赛罕不吃她那套,在她眼里这女人心机深,要抢她的丈夫,打她孩子的主意。她一气儿推开了她,横眉冷对,“我不是可汗,你对我来这套没用!离我远点,否则我徒手都能勒死你!”

永昼气得不轻,嘴裏说着,“不知好歹!”抬手就要扇她。

赛罕跳起来,指着肚子说:“你要打我吗?打吧,朝这裏打!打死了呼赫得(孩子),再叫她生!”

永昼被她激得血往头顶上冲,忍了又忍,瞥见她满脸的死不服输,脑仁儿呼呼地跳,真要挥起拳头来。

“你撒什么癔症!”锦书隔开他俩,推了永昼一把,“你不瞧瞧她多大的肚子,女人担着身子多苦,你不体贴她,反倒要打她,这是什么道理!”

赛罕是草原儿女,天生有股子倔劲儿,她眼眶里盈满了泪,却拼了命不叫他落下来。发狠地点头,“弘吉,连狼都知道爱护自己的狼崽子,你比狼还要凶残!我要召集部落头人们戳穿你的身份,问问鞑靼的勇士们愿不愿意为你这个中原人卖命!”

倏地如晴天霹雳一般,永昼当即愣在那里,怔怔站了半晌,难以置信的紧走了一步,抓住她的肩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快说!”

赛罕去扳他的手,哀声道:“你弄痛我了……”

永昼不听她呻|吟,霍地拔出毡靴里的匕首抵住她下颚,眼里难掩杀机,压低嗓子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还有谁知道?再不说就别怪我无情!”

赛罕的泪终究倾泻而下,她挣开他的禁锢退后一步,蹒跚着瘫坐下来,捂着脸喃喃,“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不知道!不单你的身世,就连我父汗的死,我心裏都有一本账!我本来早就可以杀了你,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不能叫呼赫得没有父亲……”

赛罕泣不成声,那样骁勇的血性女子,在情面前也会无计可施。锦书怜悯地看着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她们的情路出奇的相似,一样的坎坷崎岖,明知道仇深似海,还是走得义无反顾。

她蹲在赛罕面前替她拭泪,慢慢地说:“你误会了,我不单是博格达汗的皇妃,还是弘吉的姐姐。是亲姐姐!你别怕我会抢走他,他是你的,一直是你的。”

“可是他要你做他的阏氏。”赛罕抬起眼,“我们鞑靼部族早年有异母兄妹通婚的先例,你们也要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