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1 / 2)

宫花红 尤四姐 1745 字 5天前

皇帝皱了皱眉头,抬掌拍在龙头扶手上,虎骨扳指咔的一声脆响,竟裂成了两半。

李玉贵吓得身上一颤,吸着干瘪的肚子越发哈下腰去,只等着雷霆震怒。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头顶上哼了一声,“好个贤明的皇后,朕的话也作不得数了,她偏和朕打擂台么?”

李玉贵一凛,诺诺答道:“万岁爷,祖宗规矩,后宫由皇后主持,主子娘娘定了位份,连太皇太后也没辙。”

皇帝咬着牙道:“怪道让她有恃无恐了!谨主子怎么说?”

“谨主子性子好,对上头的示下不能说什么,回去就把西配殿腾出来给了容嫔娘娘,自己住东边去了。”李玉贵据实道,“先头两边的人起了点小争执,谨主子那边的两个丫头和容主子那边的嬷嬷闹起来了。倒不是什么大事情,就为了容主子那边倒腾摆设,响动大了吵着了谨主子。春桃出去说了两句,容主子的奶妈子嘴裏就夹枪带棍的数落。”

皇帝冷声道:“怎么不叫蝈蝈儿处置那个眼里没王法的混账婆子?”

李玉贵垂手道:“蝈蝈儿她们也有忌讳,容嫔是皇后主子的人,谨主子再怎么也不好得罪她。况且容主子是大学士孔丰的闺女,有那一层,脸面更大……”

皇帝冷笑道:“孔丰的闺女比旁人高一等?她有哪门子的脸面?满朝廷都是朕的丈人爹,朕倒成了孙子辈儿的了。”

李玉贵心裏知道,皇帝早把锦书看成和自己是一体的,谁对锦书不敬,比犯上罪责还大。他讷讷闭上了嘴,反正他也不是真要劝谏什么,不过是让皇帝知道容嫔的出身罢了。

“起驾,去毓庆宫。”皇帝道,“传太医院使麻利儿过毓庆宫,打发严三哥过去,他治女科是行家。”

后面窝了半天的长满寿嗻的一声应了,拔腿就朝乾清宫去了。

御辇一路飞奔到了前星门,皇帝下辇进门,门上太监本来袖手缩脖的兀自受用,冷不丁看见皇帝进来,吓得齐齐跪倒下来。

皇帝一路风风火火穿过惇本殿往毓庆宫明间去,跨进门朝左面瞥一眼,门前跪着个明铛凤笄的女子,身后带了一个嬷嬷两个宫女,俯身趴地道:“奴才恭迎圣驾。”

皇帝冷冷一乜,“你就是孔丰的闺女?”

容嫔心头怦怦急跳,吃不准皇帝是不是替东屋里的撑腰来了。天威不容触犯,直紧张得头晕耳鸣,嗓子眼发紧,干巴巴地应了个是。

皇帝瞧一个嫔,一直跪着也不好看相,便让起喀。看了她后头的嬷嬷一眼,道:“好生管教手下人,朕的内廷不是戏班子,千万要绷紧了皮。下回再有出格儿的言行,自己上内务府领板子去。”

容嫔悚然一惊,不由看过去——

皇帝的朝服还没来得及替换,明晃晃的五爪金龙团花褂并十二章祥纹,沿海龙皮披领像张开双翅的海东青。他背手昂然伫立,脸上是寡淡的神情,那是不可一世的帝王之姿,天生的尊贵威仪,即便就在你面前,似乎也是隔着九重天般难以企及。

容嫔有些羞怯,进宫前也听父亲说起过当今圣上,赞美之词怎么都用不够,简直就是开天辟地第一圣主明君。今儿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的。将近而立,正是鼎盛的春秋,模样儿清隽,又有矜持沉稳的做派,只是性子疏淡了些。

想着又不免捻酸,他对东屋的那位确实是不一般,自己初来乍到,却得不着一个好脸子,他甚至都不肯正眼瞧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皇帝也没空和她们多计较,抬眼看那四椀菱花门,绡纱的槅子隐约透出光亮来,门后却是悄无声息。皇帝惶然觉得害怕,不敢去推那扇门,便问侍立的蝈蝈儿:“你主子这会子怎么样了?”

蝈蝈儿负气,故意看了眼西屋门前的人,一面回道:“主子眼下睡着,可奴才知道她心裏苦闷,把咱们都赶了出来,自己又病着,一个人不知要流掉几海子的眼泪呢!原本好些儿了,因着惊动了起了身,像是又不济了,万岁爷还是进去瞧瞧吧!”

说着推门进去,前面引了道儿,挂起藻井下半副织金山水云绣帘,也不去撩锦书床前落的虫草纱帐,让到一边侍立,等皇帝进了垂花门后便自行退到外间去了。

隔着薄薄的帐子,依稀能看见床上侧卧的身影,柔美细致,水波一样的温润婉转。皇帝趋前,伸手去撩帐子,帐外覆着一排长而细密的穗子,从手背上缠绵滑过,带出一片冰凉的触感。

锦书眉头轻拢着,眼角眉梢有蒙胧的哀愁。脸上血色不佳,形容憔悴,那惨兮兮的模样可人疼得不成。皇帝一千一万个舍不得,挨着她被角坐下,细细端详了会子,怕闹醒了她,不敢去触她。看见严三哥在帐幔子后头露了下头,便示意他噤声,招他过来把脉。

锦书睡得不深,皇帝进来她就觉察了,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也不想和他说话。原本以为他看一眼就会走,谁知竟带了御医来,这下没法子继续装睡了,只得睁眼叫了声“万岁爷”。

“醒了?”皇帝过去替她捋捋鬓角凌乱的发,温声道,“朕听说你病了就过来瞧你,这会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