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1 / 2)

宫花红 尤四姐 1590 字 12天前

皇帝猛将她禁锢在怀里,她悚然一惊,倏地回过神来,耳边是弓弩手搭箭挽弓的声音。她骇到了极致,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他的力气那样大,死死地扣住她,山一样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

然后是箭矢破空的尖锐呼啸,一声接着一声,嗡然成阵……

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战马的嘶鸣,惨烈得摧肝裂胆。

她张着空洞的眼,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仿佛已经被凌迟得只剩骨架,再说不出一句话,魂飞魄散。

小小的身子坐在花树下,微风吹过,落英满头。回过头来衝着廊庑下的素衣人笑,乌黑的眼睛,温暖的眼神,春光一样的明媚动人。

锦书捏着帕子含笑驻足,硕塞四岁了,和永昼小时候很像,漂亮的,有些倔强,很孝顺。会小心翼翼替她擦眼泪,捧着她的脸亲亲,糯软地叫她“母亲”。

岁月静好。她移居畅春园三年,带着幼小的侄儿占据了无逸斋一隅,临水而居,与人无忧。

时间过得那样快,转眼她年满二十岁,其实还年轻,可是心却已经老了。四年,耗尽了所有的爱与恨,仿佛过完了一生。

头里三年他还执意每月来看她,近一年渐次少了,听说册封了新贵妃,有了他的第十二子。

这样好,这样大家都干净。她踱到逍遥椅里坐下,眯眼看树顶才绽放的玉兰花。很奇怪,她再也想不起他的脸了,爱恨两讫,什么都没有剩下。他们在彼此生命里扮演什么角色?稍一交集,错身而过,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

丫头端了小食来,只说:“主子,佟姑姑打发人送了枣儿来,好大的个头!”

她转眼瞧了瞧,草编的篓子里满满装了一筐鸡心枣,黄里透着红,鸽子蛋大小,很得人意儿。

这四年裡发生了很多事,她跟前伺候的人都换了,蝈蝈儿上尚仪局做掌事儿去了,小丫头嘴裏的佟姑姑是春桃,她和脆脆上年都抬了籍,出宫配了姑爷。脆脆嫁进侯门当起了管家奶奶,七月里男人办差有功封了四品昭武都尉,荫及妻儿,她顺顺当当得了个诰命。春桃老家有人,门第不高,夫妻却很恩爱,拿锦书赏的体己买了两个山头打理果园子,日子富足惬意,也有了好结局。

还有苓子,如今说起她,她也能一笑置之了。当年皇帝之所以能轻而易举找着她,原来是苓子和厉三爷促成的。她才知道那会儿也怨过,后来看开了。人啊,总归各有立场,居家过日子,谁不想往高处爬?尤其大内出去的,心气儿比起寻常人家闺女不知要高出多少去!讲究脸面、排场,女婿越出息脸上越有光的。

厉三爷晋一等侍衞时,苓子招摇起来,宴请亲戚街坊,摆了三天流水席,一时风光无限。

故人们都圆满,她自然是极高兴的。自己此生良苦,是老天爷给的命,没法子反抗,只有屈服。只盼着下辈子有她们那样的福气,至少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哦,最令她欢喜的还有一桩事儿!她找着了亲人,她和宝楹是亲姐妹,不单同父,还是同母的!

说起来真是个曲折复杂的故事,宝楹的母亲和额涅是姐妹 ,就是皇考无意提起的金堆儿。当年金堆儿已经下嫁后扈大臣,却阴差阳错的和皇考发生了一段情,糊里糊涂生了宝楹。额涅得知后震怒,皇考决意和金堆儿结束,可越是挣扎,纠葛越深 ,后来便怀了她……

那时金堆儿的丈夫离京办差已经半年有余,事情掩不住,为了遮丑,额涅只好把她接到身边。她小时候常怨额涅无情,对哥哥们和颜悦色,唯独不待见她。如今才算明白,额涅也有很多委屈,憋在心裏,不得舒解。

不管怎么样,她有了母亲和姐姐,还有硕塞,日子过得也不赖。可不知怎么,近来更显孤寂,活得越久,越是索然无味。

“母亲。”硕塞抬起头,侧着脑袋听响动,“姑父来了!”

他管皇帝叫姑父,这称呼是他才学说话的时候皇帝教他的。叫她母亲,叫皇帝姑父,不伦不类,让人啼笑皆非。

锦书倚着大红漆柱,慢慢把甜碗子吹凉,笑着招手唤他,“别混说!吃些东西,该歇觉了。”

硕塞执拗道:“是真的,儿子听见了。”

她的笑容里泛起一丝苦涩,接过巾栉给他擦手,一面岔开话题,“姨母家里请了西席,明儿起我打发小螺儿伺候你过府念书,好不好?”

硕塞点点头,“儿子听母亲的安排。”说着又有些迟疑,抿唇想了想,脸上带了点怯懦,期期艾艾道,“旁的没什么,儿子也爱和果儿玩,就是有点怕达春姨父,他那样凶!”

锦书笑了笑,“达春姨父是好人,他只是面上严谨。你心裏不痛快了就找宝楹姨母,姨父怵她,让姨母同他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