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是、是谁去偷，是、是、是你，还、还、还是我？”

“笨龙！”我踹了类龙一脚，“当然是我们一起了，闭上你的嘴，快走吧。”

※※※

根据我的推断，这个叫凤舞天的女子是会睡觉的，如果她要睡觉，就会把弓箭解下来的，如果她把弓箭解下来，我就可以偷到。我真是聪明啊。我把这个计划告诉了类龙，类龙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想说什么，在我严厉的眼神下，它还是没有说出来。还好，凤舞天留在雪地的脚印让我们可以追踪，我们不敢追的太近，保持着距离。我决定，到了黑夜再动手。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雪越下越小，终于在月亮露出脸的时候，最后一片雪花飘飘荡荡，消失在地面。此时的大地，一片银白，被清冷月光一照，通亮通亮的，有些幽静和神秘。就是这个时候了。

“她就在前面的小树林中。”我悄悄地说道。类龙尽量不发出声音，点了点头，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前面的树林。

“我去偷箭，”我继续说道，已经胸有成竹了，“你去吸引她的注意力，只要她一疏忽，我就能把箭偷到手。”

类龙点点头，然后又忍不住问道：“我、我、怎么去、去、去吸引她的、的、的……”

“笨蛋，”我低声骂道：“你不会用脑子想一想啊，比如，突然跳出来，作出张牙舞爪的样子，然后大喝一声：‘我是龙！快纳命来！’”

“哦。”类龙醒悟地点了点头。

“你从那边过去，”我说道，“我从这边，快干吧。”

“哦。”类龙点点头，一溜烟绕到树林那边去了。

我紧了紧身上的弓，矮着身子，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树林。作为弓箭手，首先要学习的就是跟踪和潜行，在这方面，我可没有少下工夫，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最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我的追踪，就算是最老谋深算地黑熊也察觉不到我的踪迹。我灵活的穿行在树林间，如同最矫捷的羚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终于，前方突然亮光一闪，我连忙躲在树后，悄悄伸出头来，喜上心头，是篝火。

我悄悄吸了一口气，像猿猴一样，三下五除二爬上了大树，在树梢上，我看见了坐在篝火边的凤舞天，屏住了呼吸。凤舞天抱着膝头，默默地看着火堆，弓箭摆在身旁。我注意的看着那箭，在火光下，箭翎不断变换着颜色，有些妖艳和诡异，这就是那会转弯的箭。我的心裏有些紧张，手头有些汗水。凤舞天就这样一直坐着，一动不动，看着篝火，在想着心事。我有些奇怪，她好象并没有睡意，好象准备就这样坐一个晚上似的。要是师父，这个时候，呼噜早打的震天响了。还好我聪明，想到用类龙来吸引她的注意力。可恶的类龙，怎么还不出来？

这个时候，凤舞天突然叹了一口气，显得非常忧郁，和白天完全不同。她到底有什么心事呢？

树林里哗啦一声。我知道，类龙出场了。果然，凤舞天扭过了头，皱了皱细细的眉毛。突然，树林向两边一分，类龙呼啦一声窜了出来，夸张的呲着牙，裂着嘴，大喝一声：

“我、我、我、我……”

“笨蛋！快说我是龙啊！”我心裏替它着急。

“我、我、我、我……”

“快说啊，你什么啊你的！”我心裏骂着，干着急。

“我、我、我……”类龙我了半天，脸都涨红了，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真是的，结巴龙！

不管它了，这个时候，乘着凤舞天扭头看类龙我我我的时候，我抓住树上的藤蔓，唰的一声荡了过去，从地上抄起了箭，又荡到了另外一棵树上，干净利落！到手了！一上树，我立刻开始奔跑，在树梢上飞速的跳跃，三下两下，就已经看不见那火光了。远处，还能听见类龙还没我出那句完整的话来。

只听见凤舞天一声惊呼，她显然发现箭丢了。这个时候类龙也反应过来，不再我我我了，只听见树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类龙朝着我的方向也跑了过来。我们就这样拼命跑着，很快，类龙就超过了我，它可是天生的一副快脚。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类龙，我、我、我跑、跑、跑不动了。”

“咦？你、你、怎么也、也、也结巴了？”类龙一边跑，一边问道。

“别废话，”我狠狠捶了类龙一下，“快、带我跑……”

类龙二话没说，一只爪子抓住我，把我夹在腋下，没命的撒开腿猛跑起来，我只感觉到风呼呼的刮着，树林以可怕的速度向前涌来，又向后退去。我突然想道，其实我们两个做盗贼很不错，起码逃起来是没有什么人可以追的上的。终于，类龙也跑累了，爪子一松，把我摔倒地上，舌头伸出老长，呼呼的直喘粗气。

“我的妈呀，累死我了。”它说道。

“你不结巴了？”我好奇地问道。

“真、真、真的吗？”它说道。

“真个什么，又结巴了。”我说道，向后看了看，松了口气，凤舞天没有追过来。

“真棒，箭到手了！”我得意地说道，高高举起手中的箭。

“等、等、等一下，”类龙说道，“什么、什么声音？”

“声音？我没听到什么声音啊？”我说道，“难道是凤舞天追过来了？”

“不、不、不是，你、你、你听……”

我静下心来，侧耳仔细听着。此时的夜静悄悄的，只有一阵阵的微风在轻轻的刮着，树林和着风声，发出和谐的沙沙声响，如同在喃喃低语，催人昏昏欲睡。

“没什么动静啊？”我奇怪地说道。

“有、有的，你、你、再仔细听听看。”类龙坚持说道，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它这种样子倒是很少看到。

我努力听着。终于，似有似无的，是有一种声音，非常轻微的声音。只有当风吹动的时候，才能隐约听到那种声音，低低的，像是风吹动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可是，再听，又不像，绝对不是风的声音，那声音细细的，越听，越像是哭泣声。听的久了，就清晰了，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哭泣声，那么悲惨，那么无助，好象有人在压低嗓子呜咽着，顿时感到心情惆怅无比。

那里来的声音？

我的目光落到了那箭上。箭上美丽的箭翎柔软的下垂着，随着风在无力的舞动着，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哭泣的声音。会哭的箭翎。

类龙也注视着那箭翎。它那么专注的看着，突然，一滴眼泪从他那蔚蓝的眼中滴了下来。我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类龙？”

“是、是、是箭翎，”它说道，忧伤的低下了头，“是、是它在、在、哭泣。”

“为什么？”

“我、我、我不、不、知道。”

我们都默默无语，看着那箭翎在风中飘荡着，低低的哭泣着。到底是什么让箭翎在哭泣，为什么它哭泣的那么痛苦，那么悲伤？

※※※

我和类龙迷路了。一连两天，我们在树林里瞎转，由于我们跑的太快，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又怕遇上凤舞天，所以，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筋疲力尽。

“怎么办？”我实在走不动了，坐在地上，问道。

“不如、我、我、我们、把箭、箭还给……”

“把箭还给凤舞天，然后请求她把我们带出去？是不是？”和类龙这么长时间，我基本上还是能猜出类龙的心思的。

类龙连忙点了点头。

“你没长脑子啊！”我狠狠踹了它一脚，“你以为凤舞天是那么好惹的，她不剥了我们的皮才怪呢？”

类龙无辜地看着我，那意思我懂。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眼光又落在手中的箭上，自言自语地说道：“箭啊，箭啊，都是你惹的祸呢。现在我们回不去啦。”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鸟鸣声。我和类龙的脸色都是一变，那声音我听到过，是凤舞天射出白鸟凤翎箭的声音。我吓的连忙又要逃，类龙一把抓出了我。

“别、别、别急，看、看、看天上。”它说道。

我抬起了头。天空中，飞翔着一只巨大的鸟，白色的鸟。它浑身都是雪白的羽毛，如新雪般纯洁无暇，张开美丽的翅膀在天空中翱翔着，发出一声声嘹亮的鸣叫。最令人惊奇的是它的尾巴，长长的尾巴，散发着五彩的颜色，在阳光下是如此夺目，让人感到美的昏眩。和箭翎一模一样的尾巴！

“是、是、是那鸟！”类龙激动地说道。

我也明白了，的确，那箭翎是用这种神奇的大鸟的尾巴制成的，难怪，会如此的美丽和神秘。正是因为这种箭翎，才会造出会转弯的魔箭。大鸟围绕着我们盘旋着，又慢慢向远方飞去，飞了一会，又折回来，继续盘旋着，又向远方飞去，如此往复。

“我、我、知道了、它、它……”

“它在为我们指路？”

类龙点点头。我们再没有说什么，好奇心的驱使下，向着那鸟的方向走去。那美丽的大鸟看到我们跟着它，开始振翅高飞，向着一个方向。我们一直走着，树林越来越茂密，路也越来越难走。我开始怀疑，到底这个白鸟想要干什么？

“看！”类龙指着前面，停住了脚步。

前面是一棵大树。巨大的大树，甚至抬起头都看不到它的顶端，无数粗大的枝桠向四面八方伸展着，形成一个硕大无比的树冠。那树是那么巨大，周围的树在它面前，如同地上的小草一样，它是那么古老，好象在世界形成之初就屹立在那里，默默的注视着这个世界的变化。那白鸟围绕着大树一圈又一圈的盘旋着，发出一声声的哀鸣，又好象是在请求我们的帮助。

“你、你、你去、看看。”类龙说道。

我点了点头，紧了紧衣服，攀了上去。好大的一棵树，在这棵树上，都会让人迷路。那白鸟一声又一声叫的紧了，是那么凄厉，好象有无数的痛苦要倾诉。终于，当我爬到顶端，看到了它所想要我看的。

那是一个鸟窝。鸟窝用白色的羽毛精巧的编制成，足足有师父的小茅屋那么大。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鸟窝，听见裏面传出了一阵阵的唧唧喳喳声音，探头一望，吃了一惊，是两只小鸟，浑身的羽毛还没有长齐，一看到有人过来，迫不及待的张开小嘴，唧唧的叫着，显然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扑喇喇一声响，那白鸟落在我的身边，低头看着我。我又吃了一惊，好大的鸟，比类龙还要高大，离的近了，可以看到它美丽的羽毛在闪闪发光，一双好看的眼睛，雪白的爪子和长长的嘴巴。它看着我，脸上居然充满了表情，我看懂了，轻轻将那两只小鸟从鸟窝中抱了出来，小鸟受到惊吓，扑腾着，那大鸟爱怜的看着小鸟，恋恋不舍的样子，突然，它的眼中流出了泪水。一声长鸣，白鸟冲上了天空，在蓝天和白云中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消失，如同被蒸发的水汽一样。

我爬下了那树。类龙迎了上来。

“出、出、出了什么事情？”

我小心的将那两只小鸟给类龙看，类龙愣了一下，露出了喜悦的目光。

“那是它们的妈妈，”我说道，“它领着我们，想让我们帮助它救这两个可怜的宝宝。”

“那、那、那它到哪、哪、哪里去了？”

“它已经死了，”我抬头看着天空，那里空无一物，“如果我没有猜错话，它，就是那些箭翎，会哭泣的箭翎。”

※※※

“别动！”树林拨剌一声，向两边分开来。凤舞天出现了，手里握着弓，箭瞄准了我。

“你这么小偷，还有这个结巴龙。总算让我逮住了，快老老实实把箭交过来，否则，我不把你射成马蜂窝才怪！”

我下意识把小鸟往身后一藏，凤舞天还是发现了。

“这是什么？”她的眼睛中露出了喜悦的目光，“凤尾鸟！你从哪里找到的？快给我！”

“不！”我说道，往后退了一步。

“你找死！”凤舞天说着拉开了弓弦。

“就不！”我索性把小鸟藏在了怀里，用身体挡着。

“快给我！我数到三。一、二……”

“够了，你这个邪恶的女人！”突然，类龙大喝一声，跳出来，挡在我面前，张开了翅膀。

“我问你，你是不是用凤尾鸟的尾巴做箭翎？”

“是的，”凤舞天说道，“只有这种羽毛可以做箭翎，这关你什么事情，快让开！”

“你听到过箭翎的哭泣吗？”类龙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静静地说道。咦，类龙怎么不口吃了？

“哭泣？”凤舞天奇怪地问道，“什么哭泣？”

“难道你没有听见过？没有感觉到那些箭翎正在哭泣吗？你为了得到那些珍稀的羽毛，杀死了多少这种无辜的生灵？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怜悯的心吗？难道你在杀死这些鸟的时候，就没有问问你的良心吗？”

“废话！”凤舞天说道，“弓箭手为了追求弓之道，还顾的了这么多。让开，我要射箭了！”

“类龙说的不错，”我冷冷地说道，把小鸟放到地上，取下了背后的弓箭，“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你杀戮无辜，让这些可怜的生灵被涂炭，让它们的后代在饥饿中死亡。”

“你？也敢和我比箭？”凤舞天嘲笑道，“就凭你？”

“就凭我手中的弓。”我说道，“类龙，让开，相信我。”

类龙犹豫了一下，让开了。

我慢慢拉开了手中的弓弦，凤舞天也瞄准了我。

“这是你自找的。”她说道，“别说我欺负小孩。”说着，她松开了手，箭激射而出！

突然，天上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声音！那白色的大鸟又出现了，它骄傲地在天空翱翔着，浑身散发了强烈的白色光芒。这个时候，那些静静躺在地上的凤尾箭突然飞了起来，化成了一道白色的屏障，挡在我的面前，凤舞天的箭遇到那个屏障，折断了，软软的掉在地上。凤舞天有些傻了，惊恐地看着我瞄准她的箭！她已经没有机会了，一步又一步后退着，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精神崩溃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过了好久，我叹了一口气，收起了弓箭。凤舞天还在哭泣着，完全没有了刚才神气的模样。

“我们走吧，类龙。”我说道。

类龙看了看凤舞天，点了点头，转身和我离开。我轻轻抱起地上的那两只小鸟，再看天上时，那白鸟已经消失了，所有的凤尾箭也都纷纷碎裂、折断，化成粉末在空气中飞舞着。我走了两步，回头说道：

“师父说过，弓之道最重要的，不能把弓箭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即使神不惩罚你，弓箭也会惩罚你的。”

凤舞天还在哭泣着，哭声在风中飘荡着。

※※※

故事结束了。

我们又多了两个伙伴，两个小小的凤尾鸟。类龙看着地上乱跑的小鸟，有些发呆。

“在想什么？”我问道。

“我在想，”类龙说道，“其实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关键是我们有没有用心去感受。”

“雪也有吗？”

“也许有吧。”类龙说道。

“喂！你们两个，我回来了！”

糟了，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雷，”类龙看着我，“柴砍了吗？”

“没有啊。”我说道。

类龙使劲推了我一把，“那还不赶快跑，笨蛋！”说着，它一溜烟的撒腿逃跑了。那两个小鸟还唧唧喳喳的跟在它后面，快乐的飞跑着。

“等等我啊！”我喊叫着，也奔了过去。雪还在下着，飘啊飘啊的，真是一个美丽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