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残留下来的巨人亲手刻上去的,”他继续说道,“历史是不会说谎的。而真相就是,”他指着这些壁画,缓缓地转了一周身子,“这场战斗的起源,却恰恰是人类引起的。”
“你胡说,”我反驳道,“铁锤说,是巨人想要占领人类的地盘,掠夺人类的资源,所以才有了巨人之战。铁锤是不会撒谎的,不会的……”突然,我感到自己是那么无力,如果铁锤错了呢?我不敢想下去。
“果然是这样吗?”他的脸上充满了嘲笑,“人类当然是这么说,可是谁知道巨人是怎么说的呢?看看这些壁画吧,可怜的孩子,看看那些巨人用血刻上去的真相吧。我宁愿相信是人类发动了这场可耻的战争,因为我太了解人类,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人类的内心总是充满了贪婪和欲望,黑暗从来没有一刻离开我们的心灵。也难怪……神为什么会放弃我们这些丑陋的生物……”
“你胡说,你胡说!”我徒劳地大声喊着,有些疯狂了,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我不要再听了,不要再听了!”
这个时候,天上传来了一声焦雷,滚滚的向远方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开始渐渐的变了。
他有些怜悯地看着我,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
“弓之道吗?追求弓的最高境界,恐怕没有一个神弓知道那是什么。所谓弓之道,不过是人类自己欺骗自己的东西罢了。由于后来的人已经丧失了和龙融合的力量,才用弓之道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来掩盖自己的罪恶感。弓难道可以使弓箭手变成圣人吗?不会的,人类在追求暴力的同时,早已经变成了魔鬼!”
我突然抬起了头,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恐怖。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抱着肩膀,抬头向着天空大笑。天上的乌云密布,雷一声接着一声,和着那狂野的笑声,几乎要让人的灵魂发抖。
“我?我和你一样,孩子,”他哈哈笑着,低头看着我,眼中射出了闪电般的光芒,“让我们抛弃人类最后的虚伪吧,让人类的欲望冲出牢笼的束缚吧。人不是神的子民,而是魔鬼的私生子,既然是魔鬼,就索性让魔鬼的力量爆发吧!”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大地开始了微微的颤抖。他继续在大笑着,将双臂展开,形成一个大大的十字形,风剧烈的吹动着他的斗篷,好象在狂舞的妖怪一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天空横过一道雪亮的闪电,妖艳的蜿蜒着,如同魔鬼手中的叉子一样。在闪电的映照下,那个人的背后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翅膀。黑色的翅膀,张开着,像两边伸展,末端微微弯曲,就好象饱满的风帆一样。
“我就是龙弓!那个射伤你师父的龙弓。这个天底下最强的弓,龙飞扬!”
随着他的话语,天上又是一个响雷,霹雳就好象落在脚边一样猛烈,让我不由得晃了一晃。
“来吧,孩子,”他说道,向我伸出了手,“你是属于我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这裏才是弓的真谛,让我们恢复龙弓的荣耀,让大地再次充满人类的欲望吧!哈哈,哈哈哈……”
我后退了一步,缓缓的从背后抽出了弓。
“想要射我吗?”他嘲笑地说道,“来吧,让我看看神弓都教了你些什么可笑的东西。”
我拔出了箭,弯弓,搭箭。
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心在犹豫,师父,请帮助我,拜托了,师父……我一咬牙,箭出!
弓之道!
烈火狂焰箭!
这次,箭竟然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有气无力的,偏了好远,软软的插在地上。
“害怕自己的力量吗?害怕再次不小心使用了龙的力量吗?”龙飞扬直直地站着,声音如同冰一样寒冷,“你的心已经迷失了,别挣扎了,孩子,龙弓将附着在你身上,伴你一生,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你一用弓,就会爆发出来。它在你的血中,它在你的灵魂中,因为你喜欢力量,每个人都喜欢力量!”
“不,不,我不要!师父,师父!你在哪里?救救我,救救我!”
“来吧,来吧,孩子……”龙飞扬的手心中出现了一丝的亮光,“不要挣扎了,挣扎只会让你的灵魂更加痛苦。何必要痛苦呢?释放自己的力量吧,和你的龙融合吧,强大将让你忘记一切的不快。你终究会发现,你是世界之王……”
突然间,我的身体不能动了,好象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我束缚住。不仅如此,我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好象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师父,师父……救救我……救救我……
我不要……不要成为龙弓……
在我意识的最后时刻,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漂浮在半空中,而那个龙飞扬,正在念念有词……
最终章 忘却!最强的弓
“师父,最强的神弓是什么?”
“最强?这个世界没有最强的东西。也许今天强了,但是明天就弱了。”
“为什么?”
“因为心灵。”
“心灵?师父……心灵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懂事了,雷。心灵,其实比弓更重要,比一切都重要……”
“师父……”
“又怎么了?”
“如果我长大了,是不是就要和师父分开了?”
“如果你长大了,师父就老了。到那个时候,就算是师父想要留你也留不住了。”
“师父……是不是……人总有分离的一天?”
“是啊,可是人的心,不会分离。”
“类龙呢?”
“只要有心灵,都是一样的。”
“师父……”
“什么?”
“是不是……永远也不……分离?”
师父笑了,笑的那么温柔,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脑袋。
“永不分离。”
“住手!”一声猛喝将我从昏迷状态中震醒过来。
我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疼痛反而使我有些清醒了。
“又来了一个臭虫呢。”龙飞扬那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抬头看去,他收回了双手,拢在斗篷中,盯着我的背后。
“人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同样善良,同样可以和其他的种族共存。”一个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随后,一个瘦长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过来,挡在我的面前。
“铁锤,是你!”
铁锤并没有看我,只是用自己的身躯挡着我,看着龙飞扬。
“你才是可怜而渺小的家伙,只能靠别人的力量来充实自己空虚的心灵。你是寄生虫,没有灵魂的寄生虫。”
龙飞扬呵呵冷笑了两声。
“人类啊,真是可怜,总是抱着美好的幻想,以为自己是多么伟大的生物。清醒吧,看清楚自己吧,人类脱掉虚伪的道德外衣,剩下的只是贪婪和凶残的本性。”
“是吗?”铁锤静静地说道,又向前走了一步,“也许早些时候,我还会相信你的话。不过,自从和精灵们发生了冲突,又消融了隔阂,努力的生活在一起,我才认识到,虽然人类有些笨,有些偏见,但是,人类还是善良而美好的种族。如果说人类有阴暗面的话,那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有你这样的疯子。”
龙飞扬的眉头向上一挑,脸上布满了煞气,眼睛射出了电般的光芒。
“让开。”
铁锤站着一动没动。
“我说,”龙飞扬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说道:“让开!”
“你不能理解,”铁锤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一根棒子,“人类的美好感情你根本不能理解。除非我死,否则我是不会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你引诱到深渊的。”
龙飞扬哼哼了两声,抬头看着天空,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狂野的笑声。他背后的黑色双翼在扇动着,这个时候,龙飞扬再次伸出了双手,手中,多了一副弓箭。
“来吧,我不怕你。”铁锤扬起了手中的大棒。
“不,不要!”我一跃而起,拼命地拉住铁锤,“快逃啊,铁锤,快逃!你会死的!”
铁锤挣脱了我的手,又向前迈了一步。我扑到了铁锤前面,张开了双臂,大声喊道:“龙飞扬,要杀,你就杀我吧!快来吧,快来吧!”
“奇怪啊……”龙飞扬淡淡地说道,“你很在乎他的生命,甚至超过你自己的生命吗?”
我使劲点头。“放过他,龙飞扬,放过他,我要和你决斗,神弓对龙弓!就我们两个,公平的决斗!”
“事情变得很有趣啊。”龙飞扬邪恶地笑着,“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个人,那样的话……”
突然,毫无征兆的,龙飞扬拉开了弓弦。我只感到了扑面的劲风,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一声尖锐的啸声,箭竟然急射而至!如雷轰,如电闪,没有任何预兆,我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好快的箭!
噗的一声,那箭越过我的头顶,径直插入了铁锤的胸膛!
铁锤连叫都没有叫出来,像是被巨锤击中一样,仰面翻倒。我感到脖颈中一热,用手一摸,粘乎乎的,是鲜血!
“铁锤!”我狂喊道,扑了过去,可是铁锤摔在地上,口中狂喷着鲜血,两眼紧闭,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铁锤!”我拼命抱起了他,摇晃着。铁锤又是哇的一声,鲜血吐出来,染红了我胸前的衣襟。
“不——!”我的胸膛就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一样,难受的好象要爆裂开来。眼前是一片金星,浑身都在颤抖,体内一股无名的力量正在汹涌的澎湃着。我抱着铁锤的身体,突然回过头盯着龙飞扬,嘴唇在颤抖。
“我要杀了你……”我低声说道,放下了铁锤软软的身体,抽出了自己的弓箭,最后的一丝理智正在慢慢消退,眼中看去,全是血红一片,那个人,那个恶魔,他的翅膀是红色的!
“我要杀了你!!”我怒吼着,猛的将弓拉开。那弓在我的手中发出了吱呀呀的声音,似乎要断裂开来。
那股力量终于从我体内爆发而出,一瞬间,我的身体被强烈的气流包围着,那气流甚至盖过了呼啸的狂风,围绕着我的身体盘旋上升,大地间一片飞沙走石,气势惊人。
“啊——!”我的力量全部聚集在双臂之间,大地在震动,远方穿来了神秘的声音,隐隐的,好象有无数的生灵在低低的和着,念动着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愤怒吧,再愤怒一些吧……”龙飞扬露出了狞笑,“让愤怒解放你的力量吧,龙弓手。”
“不要……”
“不要……”我体内最后一丝理智在拼命抵抗着,但是在这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愤怒中渐渐丧失,好象随时会熄灭的火种一样。
“为什么犹豫呢?”龙飞扬冷笑着说道,“来啊,用你的力量来杀死我啊。我伤害了你的师父,如果不杀死我的话,她就没命了。她是你的师父啊,也是你的母亲和父亲,她死了的话,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住口!”我颤抖着,抬起了弓箭,罡气向四面八方散去,形成了巨大的龙卷风,天上的雷声更加的密了,如同战鼓一样急促。
“让我再帮你一把吧,”说着,龙飞扬再次抬起了弓箭,指向地上的铁锤,“这次,我可没有那么仁慈了……”
“住手啊——!”我的愤怒终于冲破了理智最后的防线。突然,我的背后一痛,好象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背部涌了出来,奋力的向上伸展着,张开。
“多美啊……”龙飞扬有些陶醉的眯起了眼睛,“龙的翅膀……”
我不由自主的仰天长啸,那啸声,如龙吟一般,直冲云霄。弓箭对准了龙飞扬!
突然,有一只手猛的抓住了我的弓,一只沾满血的手!是铁锤!
我一愣,龙飞扬也没有料到,铁锤居然顽强的站了起来!他半跪在我面前,将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弓。他的脸上全是血,撒满了整个面庞,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这个时候,铁锤猛的发出了一声大吼,两只手向外一拗,在那惊天动地的吼声中,弓,竟然被他折成了两段!裂开的弓反弹回来,扎入他的手中,血流不止。
龙飞扬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铁锤双手拄着半截断弓,跪在地上,不住的喘气,鲜血从他的胸口不住的往地上撒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最后,他慢慢抬起了头,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雷……”他慢慢地,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要……不要迷失……自己……永远也……不要……”
我傻掉了,呆呆地站着,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就这样呆呆的看着。
“铁锤……”我轻声的呼唤着,生怕吵醒他。
“铁锤……你不会死的……”我想伸手去碰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这个时候,围绕在我周围的风消散了,雷声沉闷了下来,在我背后的双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愚蠢的人……”龙飞扬嘟囔着,显得怒气冲冲,也有些沮丧,“坏了我的好事……也罢……三天后,你的师父就要死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说着,他消失在了黑暗中,不见了。
我根本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甚至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只是呆呆地看着铁锤。
“你醒醒……铁锤……铁锤……”
最后一声雷响过后,我感到了身上一阵冰凉。一滴,两滴,寒冷的雨水开始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很快就变成了磅礴的大雨。
铁锤死了。
他死的时候,依然没有倒下,还是紧紧的抓着那半截弓,跪在那里,弓尾拄在地上,深深的插入泥土,就像抓着魔鬼的尾巴一样不肯放手。眼睛依然睁着,那眼中,好象有无数话要说一样……
雨水将我的全身都淋湿,可是我没有任何的感觉,就这样呆呆的站着,想叫,却叫不出声,想哭,却没有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头顶上,没有了雨水,有什么东西遮挡在我的头上。我木然地抬起眼睛,原来是类龙,它站在雨中,伸出翅膀,替我挡着雨。
类龙的眼睛还是那么蓝,那么美,充满的平和和智慧。
“雷,我都知道了。”类龙轻轻地说道,异常的柔和,一反常态,它弯下了脖子,摩挲着我的面颊,蓝色的眼睛看着我,“师父她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类龙的眼睛中出现了一丝泪花,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那么,来吧,雷,杀死我吧,为了师父,也为了你……”
我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它。
“不用担心,我和你是一体的,用我的血来拯救师父吧。我的灵魂和你在一起,守护着你的心灵,让你不会迷失……”
我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抱住了类龙的脖子。
“不,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你!类龙,我害怕失去朋友,害怕失去我敬爱的师父,可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类龙无语,也许这个问题,即使对一头智慧的龙来说,也太深奥了一些。类龙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任由我的泪水从它的脖颈上滚落。
雨下的更大了。
终于,我一咬牙,从铁锤的尸体上夺下了那半截的断弓。
“我发誓!”我举着那断弓,向着天空喊道,“我以这弓发誓,以铁锤的血发誓!我要杀死龙弓,用自己的力量,人的力量!”
天上又响起了雷声,滚滚的奔向了远方……
次日,雨停了。
巨人的山谷又恢复了平静,还有那忧郁。我埋葬了铁锤的尸体。
土地很坚硬,我只能用手挖出一个浅浅的坑,将铁锤勉强放到裏面,然后,用一块块的石头堆在他身上。这是个寂寞而惆怅的过程,随着一块又一块的石头从我手中抛出,渐渐的,面前出现一个小小的石堆。到了最后,我突然猛的将所有的石块都推了过去,烦躁不已。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恨恨地说道。
“为什么要报仇呢?”蹲在一边的小巨人悄悄地问道。一直没有说话的类龙只是黯淡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人总是会死的啊,”小巨人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那个坟堆,“巨人也会死,人也会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类龙怕我难过,岔开了话题。
“小巨人,你的父母呢?也死了吗?”
“不要叫我小巨人,”小巨人微微撅起了嘴巴,“我就是巨人。巨人小的时候都很小的,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加,会越长越高。我们巨人的寿命比人类长的多,可以活好几百年,所以才长的那么高大的。”
“但是也会死……”我有些哀伤地说道,“生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而生,既然都会死……”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子,看着小巨人,问道:“你说过一个叔叔,和我一样的一个人,他死了,死在什么地方?”
小巨人站了起来,拉住我的手,说道:“跟我来。就在那个洞里。我的父母也埋在那里,可是,有一天,一条蟒蛇占据了那个洞,让我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说着,他转身跑开,我跟在他的身后。
“你想找什么,雷?”类龙看着我说道。
“神弓,神弓最后的力量。”我说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说着,我的眼里不由露出了恨恨的表情。类龙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我们来到了那个洞口。跟着小巨人往里走,才发现这个洞内错综复杂,裏面竟然别有洞天。到了最深处,小巨人站住了脚步,指着两个高高的石堆说道:“那就是我的父母,他们是最后的巨人,还有我……”
我的目光则被另一个石堆吸引了,在两个巨大的石堆旁边,则是一个小小的石堆,好象有什么东西埋在裏面。
“那就是叔叔。”小巨人说道,“是我埋了他,就像埋我的父母一样。”
我愣愣的看了一会,开始动手刨那堆石块。小巨人抓住了我的手。“不要打扰叔叔,睡在地上的人会很不高兴的。”
“这裏面有什么?除了叔叔,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小巨人摇了摇头。
“比如,弓?”
小巨人将手指放进嘴裏,一只眼睛疑惑地看着我,还是摇了摇头。
“书?秘籍?”
“这裏只有叔叔。”小巨人说道。我的失望浮现在了脸上。突然,小巨人一拍手,想起了什么,说道:“叔叔的东西,好象还在。”说着,他很快消失在洞的一个角落,但是马上,又出现了,手里举着一样东西,上面布满了灰尘。
我接过来一看,一阵兴奋,居然是一张弓。正在激动间,那弓却突然断裂了,时间让这弓已经变脆,风化,轻轻一碰,就毁坏掉。看来,这也不是我要找的东西。那么,传说中的最强的神弓是什么呢?为什么玛格塔拉要指引我向这个方向而来呢?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知道巨人和人类战争的真相?就像龙飞扬所说的那样?我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撇在了一边,决心不受龙飞扬的任何诱惑。
“叔叔活着的时候,说过什么吗?”我问道。
“叔叔很少说话,只是抱着弓,天天在悬崖上发呆。”
“那么,叔叔是怎么死的?”
小巨人又摇了摇头,不说话。我感到很奇怪,问道:“你不知道?”
“有一天,叔叔显得很高兴,又好象有很多心事,他一个晚上都不睡觉,嘴裏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可是,到了第二天,他就死了,自己杀死了自己。”
“什么,自己杀死了自己?”我惊讶地问道。
“是的,”小巨人点点头,“他一直在喃喃自语,然后抱住自己的脑袋,好象很生气,又很痛苦的样子,最后,他从悬崖上跳下去,摔死了。”
我看着他,真不敢相信,传说中的神弓居然是这么个死法,太匪夷所思了。我想了半天,又问道:“那他,一直在念叨什么?”
“他只在重复一句话,那就是: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我是谁……”我的心一沉,难道,所谓的神弓,最后也迷失了自己吗?
晚上,我睡不着,独自一个人拿了火把,在洞中转来转去。越走久越黑暗,也越空旷,好象走到了寂寞内心的深处一样。这裏,曾经也有一个神弓在寻找,在探索,以求找到弓的真髓,是否,他像我现在这样的彷徨呢?
我走着走着,就渐渐失去了方向感,最后走到了一个很大的洞穴中。四面是光滑的墙壁,上面布满了无规则的小洞,在火光的阴影下,显得杂乱无章。我缓缓地看着四周,摇晃着火把,但是,墙上出现的只有乱七八糟的图象。这个时候,我发现在洞的中央,有一滩黑色的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团灰烬。
是什么人在这裏点过篝火呢?
我的心中突然一动,慢慢将火把插到那灰烬的正中央,火光照亮了整个洞穴。
奇迹出现了,原来不规则的图案,此时竟然排列成了一副图画,就像月光洒下的山谷中的图案一样。我平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
在这个图案上,有两个高大的巨人。那两个巨人的手掌张开,好象有什么东西从那手掌中释放出。而他们的对面,是人类的军团,露出了恐惧的眼神,纷纷倒下。狂风席卷着整个大地,只有巨人还屹立着,眼睛中流出了悲哀的泪水。
下面还有文字。
我靠近前,看的更清楚了。
“我一直在疑惑,到底那场巨人的战争结果是什么?”上面用整齐的字迹写道,“传说到此结束了,人类获得了胜利。可是,当我来到巨人的山谷,却发现巨人依然还生活在这裏。巨人不是在战争中全部被消灭了吗?后来我努力研究巨人们留下的壁画,才发现,实际上,在这可悲的战争中,没有赢家,参与战斗的人也全部死了,包括那些拥有龙的力量的人。最后的这副隐藏在洞深处的壁画揭示了这个秘密:仅存的两个巨人施展了最终的魔法,战胜了人类。可是……为什么他们在最后绝望的时刻才使用这种魔法呢?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是多么的悲哀,那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字迹结束了。下面又是新的一段,显然是后来才写上去的,也比较潦草。
“巨人和人类一样有心灵。心灵是魔法的来源,是力量的来源,我隐隐开始有些明白了,那是什么样的魔法,这也许就是我所要追求的最强的弓之道吧……可是,这样的力量是会破坏心灵的。从巨人遗留的儿子身上,我知道这两个巨人在战争后依然还活着,但他们已经完全失去记忆了。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就在岩壁上刻啊刻啊,那是他们梦中蒙胧捕捉到的模糊片段……”
失去了记忆?我暗暗想道,这是为什么?
火把摇曳了一下,洞中忽明忽暗。我继续看下去。
“弓之道,最强的弓,是忘却之弓!”
忘却之弓?我的心在跳,却全然不明白。忘却之弓……忘却了什么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弓呢?
……
……
“师父,最强的神弓是什么?”
“最强?这个世界没有最强的东西。也许今天强了,但是明天就弱了。”
“为什么?”
“因为心灵。”
“心灵?为什么是心灵?”
“心灵是源泉,有了心灵,就有了弓之道。”
“师父……”
“什么?”
“为什么人害怕忘却?”
“忘却?忘却一切吗?忘却所有的痛苦和欢乐吗?忘却曾经的朋友和伙伴吗?”
师父笑了,笑的那么温柔,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脑袋。
“那是比死更加痛苦的事情。”
突然,我从梦中惊醒,火把已经烧尽了,黑暗包围着我。我感到自己的冷汗在背脊上流过。
“忘却,是比死更加痛苦的事情……”我喃喃地说道。
“我明白了。”在黑暗中,我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此日早晨,我独自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巨人的山谷。类龙还在睡觉,我看着它,心中涌起了悲哀,想抱抱它,却害怕惊醒了它。
“类龙,让我再看看你,以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晨曦中,类龙张着嘴巴,流着口水,继续呼呼熟睡,显得天真无邪。我狠了狠心,转身离开。太阳在背后升起,光洒在地上,透亮透亮。
第三天。
风还是风,大地还是大地,可是,脚下的路已经消失了。指引我的弓之道终止在巨人的山谷,所有的谜题都揭开了,可是,这样并不能让我感到高兴,反而,只有微微的悲伤。我从背后取下了弓箭。
师父说过,当你快乐的时候,就射箭,当你悲伤的时候,就射箭。因为,对于弓箭手来说,只有弓是可以慰籍心灵的东西。
弯弓,搭箭。
风止了。
弓弦突然松开,发出响亮的震荡声,而箭,如流星般飞向远方,连破空声,都充满了低低的惆怅。
我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看着前方。那里有一个身影,一直静静的屹立着,好象已经等了很久。他双手抱在胸前,浑身黑色,斗篷迎风飘扬,显得十分威武和飘逸。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喃喃说道,抬头看着天空,转而看向我。
“很悲哀的一箭,”龙飞扬沉吟道,“为什么要悲哀呢?为什么要痛苦呢?为什么要用悲哀来作为弓的力量呢?来吧,孩子,到我这裏来吧,拥有了龙弓,你就能忘却痛苦。”
我摇了摇头。
“不吗?”龙飞扬似乎并不惊讶,“那么你就要付出代价,也许,因为你的关系,你的师父已经死了。”
“师父不会死的。”我镇静地说道。
龙飞扬没有说话,看着我手中的弓。那根本不能算是弓,只是用树枝粗粗绑着一根绳子。
“为什么要抗拒呢?人类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使用龙弓了,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人的欲望,何不让欲望满足,让我们忘却痛苦?”
“可是心灵呢?”我慢慢拉开了弓弦,“没有心灵又会怎样呢?人还是自己吗?不,一定不是的,人可以失去很多东西,就是不能失去心灵!”
风开始刮的猛烈了,飞沙走石,咆哮着,又好象在低低的哭泣,天边,隐隐传来了龙吟的声音。慢慢的,龙飞扬的背后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翅膀。
“心灵吗?人类脆弱的源泉,为何要抱着软弱的东西不放?忘记这无聊的东西吧,这样,人才可以强大。”
“你又错了,龙飞扬。心灵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最强的弓,依然产生于人的心灵。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激动的片段都保留在人的记忆中,形成了人的心灵,也是人最宝贵的遗产。我爱,所以我弯弓,我恨,所以我拉弦,我悲伤,所以我射箭,这才是心灵的力量!最强的弓会以人宝贵的记忆作为代价,释放出心灵所有的力量。”我抬起了弓箭,“神弓不去使用它,并不是因为人类软弱,恰恰因为人类不愿意忘却最美好的东西!”
狂风在那个瞬间突然奇迹般的停止了,大地变得一片死寂。
“去吧,离我而去吧,我的心灵!”
弓之道!
忘却之弓!
奇迹出现了,我的箭化成了美丽的七彩之光,绚丽而夺目,就如同丰富的人生一样,包含着快乐、痛苦、兴奋、失望,以及所有的感情。那光芒慢慢的向着龙飞扬飞了过去,笼罩着大地,所到之处,地面开满了繁盛的鲜花。
龙飞扬背后的翅膀鼓动着,大地不断传来阴森的龙啸,在最强烈的声音中,他的箭也飞出,没入了五彩的光芒之中……
在一声剧烈的爆响中,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然后飞旋上升,从五彩的光芒中,飞升出一头巨大的黑龙。它努力的向上飞着,挣扎着,但是依然逃脱不了那美丽的光。龙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然后,在光芒中碎裂,消失……
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就像失去灵魂一样,在失去意识的最后那一刻,看见龙飞扬那突出的,由于恐怖而扭曲的眼睛……
我在哪里?
我是谁?
为什么我感觉周围是一片黑暗?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
……
……
师父,最强的神弓是什么……
等一下,我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为什么要用弓?
我……是谁?
我……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
……
黑暗中,一个美貌的妇人渐渐走近。手里拿着一个水桶,正在水井边打水。她穿着普通的农家服饰,但是那粗布的服装依然掩饰不住她那苗条的身躯,黑色而浓密的长发高高挽在头顶,偶尔有一缕青丝垂到面颊,更增添妩媚。
你是谁??
为什么……我看到你,心裏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的心……为什么充满了惆怅……
美貌妇人直起了腰,用一直手擦着额头的汗水,那手臂洁白盈润,好象用最纯洁的白玉雕成一般。她看见了我,微微一笑,红唇张开。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到……
妇人的形象开始渐渐黯淡,消失。
不,不,回来,回来!你是谁,你是谁?
我……感到寂寞……
还有害怕……
我失去了什么……
……
……
类龙,我们是好朋友吗?
等一下,类龙……好熟悉的名字……
可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一条龙出现在我面前。它长的十分可爱,胖胖的身体,圆圆的肚子,头上顶着小小的角,身后是一双小小的扑扇扑扇的翅膀。那是一条跑来跑去,永远不知道停的龙,它的眼睛,蓝色的,好可爱……
龙吗……
那蓝色的眼睛……
蓝色的眼睛……
……
……
龙消失了。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瘦长的男人,他的脖子很长,胳膊也很长,样子很可笑……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影象出现了,纷杂而混乱,就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可是……我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好象又隐隐知道,心中一阵的烦躁,禁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猛的一下,我醒了过来,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的面孔。
“雷,你醒过来了,你醒过来了!我是师父,师父啊,还记不记得?可怜的孩子,竟然使用忘却的力量……”说着,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一颗颗,晶莹而美丽。
我躺在她怀里,非常温暖而舒适。就像母亲的怀抱。
我茫然地看着周围,有好几个人围着我站着,其中有一个个子高高的,背上背着弓箭;还有一个文雅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另外一个老头子,衣着华丽,手里拿着镶了宝石的杖子。
“忘却的魔法……”老头子说道,“也许我不应该引导他这样……”
这个时候,一张奇怪的脸挤了过来,居然是一头龙,它的蓝色的眼睛我好象在哪里见过。
“雷,雷?你真的什么都忘了?连我也忘了?”它一副苦脸,好象随时会哭出来一样。“你说过的,我们永远不分离的啊!”
“永不分离?”突然间,我的嗓子一梗,泪水涌上了眼眶。这话好温暖,真的……
“永不分离……”我抱住了脑袋,喃喃说道。脑袋好象要爆裂开来一样疼痛,终于,我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好象有什么东西正在内心中澎湃涌动,随时会破堤而出。
“是的,孩子,永不分离,永远也不分离……”那女子抱住了我的头,低声说道。
“永不分离……”高大的弓箭手说道。
“永不分离……”年轻的魔法师说道。
“永不分离……”一个瘦长的高个子影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微笑着说道。
……
……
我闭上了眼睛,泪水在脸颊上慢慢滚落,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我……
“师父……”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