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拉着他,十指相扣,他手心的温度燃烧着我的心,泪水竟不知不觉滑落。
我承认我很孤独,我只要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便不愿放手,即使这温暖不属于我,可是我好留恋这份不属于我的温暖。
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我不是一个人。
“别哭,”霍怿杰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没有骗你……”
“你不要订婚,”我看着他,泪眼蒙胧,“不要订婚好不好?”
什么该死的尊严,可笑的骄傲,这一切一切我全部不要,我只要霍怿杰在我身边就好。
我不要再过曾经的生活,每当闭上眼便会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只剩下我。
那种寂寞让我绝望无比。
我好害怕,好害怕。
“只有与司琪订婚,才能彻底挽救霍氏……”他犹豫着,眉心深深锁起。
呵,我知道的,那个新走红的歌手司琪是诺威集团的千金,她早就对霍怿杰迷恋不已,如今霍氏虽然勉强步入正轨,却也大伤元气,如果这个时候能和诺威集团联姻,霍氏便再无后顾之忧。
说到底,还是我咎由自取。
忍着剧烈的心痛,我紧紧抱住霍怿杰,他的身体有些僵硬,时间仿佛停止了很久,终于,他抱住我,宽大的胸膛如同冬日里的阳光,将我冰凉的肌肤一寸一寸温暖。
“你不要订婚好不好?”
我喃喃,却感到霍怿杰的身体猛地一颤。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
短暂的沉默。
接着,霍怿杰推开我,转过身。
“对不起。”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的心,也在瞬间轰然破碎。
如果曾经我放弃了仇恨而接受他的感情,他是不是还会为了霍氏的利益舍我离去?
原来再看似坚贞的承诺,都只是火树银花的幻影。
比不上财富给予的虚荣与诱惑。
霍怿杰,你一定要这样伤害我吗?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霍怿杰真的没有再来看过我,也许不是他绝情,而是他怕看到我便会动摇他本就不坚固的决心。
只有季惟轩始终陪在我身边,笑容淡如夕阳映水,给我莫名的安定感。
我不再去孤儿院,只是待在病房里,安静如一泓清泉。
季惟轩不提霍怿杰,我也不提。
仿佛我的世界里从来不曾出现过这个名字。
即使,心痛如刀绞。
寒冷的晨曦,我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一片片仿佛玉树琼花间纯白的蝴蝶,舞出极致的美丽。
身后传来门锁扭开的声音,接着,是轻盈的脚步声。
“米静姐,”清纯的声音,略带失落,“我要走了。”
原来是夏诗。
我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夏诗帮我将被子向上盖了盖,低声自语道:
“对不起,我曾经还差点伤害到你,可是你都没有和我计较。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
她的声音轻得像随时都可能在空气中蒸发。
接着,她转过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走?”
我睁开眼睛,没有回头。
夏诗许是愣了片刻,又小心翼翼说道:
“霍叔叔对我很好,可我没有资格做他的女儿,因为……因为我不是卓爱。”
我坐起身,斜斜地靠在纯白的靠枕上。
我的声音清冷如风。
“不是就不是,有区别吗?”
夏诗颤抖着声音小声回答:“我以前一直以为他为了权势抛弃了自己的家庭,所以我在内心裏也是排斥他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居然是那么地爱着他的妻子,那些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我矛盾不已,那天的舞会你突然晕倒了,霍怿杰好紧张地抱着你去医院,而我无意中遇见了杜叔叔才知道原来霍叔叔是那么重感情的一个人。这些年他一定过得比任何人都痛苦。”
我怔怔地望着夏诗,似乎有新的颜色覆盖上了铭心不忘的往事,将我整个记忆狠狠颠覆。
留在我回忆里的,明明是霍宇残忍的话语和狰狞的面孔,我不会忘记素来善良温柔的母亲放下了骄傲苦苦哀求他为了女儿留下,而他冷冷地甩开她。
玻璃碎裂声。
重重的摔门声。
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犹在耳边,揪得我心生痛。
怎么可能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念,转眼间颠倒了黑白。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只觉浑身冰凉。
夏诗没有意识到我的异常,她仰着脸,用清亮的眸子望着我。
“米静姐,其实我知道季惟轩喜欢你,除了你,他的眼里放不下第二个人。就算你喜欢的不是他,也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记得那次看你们演话剧,季惟轩穿着贵族的礼服,一出场便让人惊艳。舞台上他是高贵优雅的王子,可是他真的好孤独,我看到他眼里的落寞,生生刺痛我的心。我想,如果他一开始爱的是我,我一定会努力让他快乐,可他第一个爱上的是你,那个十二年前的天使。”
夏诗低着头,语气低迷。
“就算你不能给季惟轩爱情,至少,不要再一次伤害他。”
尽管我明白三个人的故事没有皆大欢喜的结局,我还是点了点头。
夏诗感激地看着我,我低着眸,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个杜叔叔是谁?”
“他是霍叔叔前妻的学弟,在东街开了家酒吧,吧名叫做‘华丽’,他很厉害的。有自己运作的公司,并且还包装新人进演艺圈,很多女孩都绞尽脑汁想要吸引他的注意,不过他对那些刻意和他搭讪的女孩都很冷漠,嗯,他应该是喜欢霍叔叔前妻的,否则不会在说起她的时候笑得那么甜。”
根据北辰熙整理给我的资料我已经明白夏诗说的那个男人就是杜禹绮,霍宇的校友,也是霍宇国际的股东,他曾经非常欣赏母亲,至于这欣赏中是否有爱不得而知,如今,唯有他才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正在思索中,季惟轩突然来了,夏诗匆忙低下头有些尴尬地向我告别,而季惟轩就像没有看到她似的,面无表情向我走来,他的目光只有在接触到我的瞬间才漾起浅浅的涟漪。
“不是要筹备演唱会的事情吗,怎么还有时间来看我?”
我微笑着看他,季惟轩揉揉我的长发,轻声说:“我不放心你啊。”
我无奈地摇摇头,安心躺下。
夜深人静时,医院的走廊里,只听到锺錶滴滴答答的摆动声。
我站在拐角处偌大的镜子前,长久地端详着自己。
粉红的腮,晶莹的眸,光华流转,顾盼生姿。
桃红色的纱裙衬着莹润的唇彩,娇艳欲滴。
镜子里那张清澈的脸已被浓艳的彩妆遮掩,即使依旧倾国倾城,却不再是我自己。
我叹口气,独自下了楼。
夜凉如水,繁星点点。
空旷的街市寥落而寂静。
街道转角,一家酒吧依旧亮着绚目的灯光。
金色霓虹拼成两个大字——华丽。
我抬脚走进酒吧,随意坐在角落里。
杜禹绮在显眼处坐着,微胖的体态,豪迈的笑容,和上次看到时分毫不差,只是这次他身旁多了两个姿态万千的明艳女子。
夏诗说过,他对刻意和他搭讪的女孩都很冷漠。
看来,若没有办法艳惊全场,恐怕引不起他的注意。
我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酒吧正中的舞台上。
乐队奏着重金属的摇滚乐,灯光璀璨耀眼。
舞台中央空荡荡,只有一架银白的麦克风。
我径直走上舞台,站定,桃红的裙摆飘逸如风,宛如神话。
音乐突然止住了,异常的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用一种惊怔的,讶异的,呆滞的,痴迷的目光。
我勾起唇,笑容妖精般魅惑。
“这么单调啊。”
台下,鸦雀无声。
“难道,”我眼波流转,嫣然道,“没有人想听我唱歌吗?”
话音刚落,阵阵高呼顿时将一切淹没。
气氛骤然升到最高点。
我斜斜瞥一眼那个男人,他正举着酒杯看我,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
我一挑眉,转身对乐队说:“给我把吉他,谢谢。”
接过吉他,看到他们不解的目光,我莞尔道:“这首歌是我自己写的,所以暂时不麻烦你们了。”
台下又是一阵轰动,尖叫声震耳欲聋。
我将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酒吧里顿时寂静无声。
略微调试了下弦音,我开始弹了起来。
吉他的音质有些洪重,音调却是清冷的,像六月飞雪,在灼热的季节里舞若精灵。
我低着眸,清甜的声音随着音乐,萦绕在这喧嚣尘世,竟纯净如水。
<small>我累了</small>
<small>在虚伪密集的城市</small>
<small>心碎了</small>
<small>在谎言遍布的现实</small>
<small>我忘了</small>
<small>这真真假假的梦境</small>
<small>失望了</small>
<small>那倏忽而逝的爱情</small>
每三个字之后,都是陡然拔高的高音,如飞鸟破空,嘹亮透澈。
音乐声声悠长,旋舞着,颤抖着,明明灿若繁星,却比烟花寂寞。
我抬起眸,空灵的歌声如一朵落寂的花,开到荼靡。
<small>寂寞啊</small>
<small>是注定经历的沧桑</small>
<small>伤害呵</small>
<small>在绝望中重新成长</small>
<small>回忆啊</small>
<small>是被人遗忘的心伤</small>
<small>思念呵</small>
<small>在你我分别的地方</small>
澄净的声音时而轻似花语,时而淡若远山,扬着那一霎惊心动魄的美丽,却如斯感伤。
渐渐,音调趋于平缓,如无波无澜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却深氲着朝朝暮暮的忧伤。
<small>谁能看清谁的哀伤</small>
<small>谁让谁受伤</small>
<small>谁能说明谁的彷徨</small>
<small>谁为谁迷茫</small>
最后一个音节收尾,我微笑着转身,将吉他还给乐队。
无视台下疯狂地叫喊,我甩甩发,摇曳着走下台。
桃红色的轻纱盈盈飘舞,像一片云,像一场梦,像一个缥缈的时空。
刚坐下,一杯酒就被悠悠荡荡推在我面前,透过清澈的液体,我看到那张意料之中的面孔。
“一千。”
言简意赅。
我眯起眼睛,斜斜地看着他。
“如果你有兴趣做我这家酒吧的歌手,一首歌一千。”
他在我对面坐下,饶有深意地望着我。
我用指腹抚摸着冰凉的酒杯,轻笑道:“我的声音值这么多钱吗?”
“可能比这更多。”他似笑非笑。
我跷起腿,银白的高跟鞋轻轻搭在脚尖,风情万种。
“冲您说的这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杜禹绮递给我一张名片,朗声笑道: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接过名片,轻啜口酒,故作若无其事道:“对了,您认识丁诺晨吗?”
杜禹绮的面色一变,瞳孔微缩。
我摇了摇面前的酒杯,淡淡笑道:“很早以前她是我的舞蹈老师,记得看过张合影,裏面有个人很像您。”
杜禹绮的神情缓和了些。
“那个人大概真的是我,她是我的学姐,记得毕业的时候我缠着她和我照了张相。没想到她还能一直保存着那张照片。”
他目光中闪烁着的莫名情愫刺痛了我。
我甩甩长发,不无嘲弄地说道:“难得您还记得她,不像霍宇那样绝情。”
杜禹绮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他皱起眉,像是思量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道:
“想来诺晨都告诉你了,只是她不知道,最痛苦的那个人不是她,是霍宇。”
我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