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仗着肃国公府祖上的功勋，若换做寻常官宦人家，赵盈的奏折抵京呈送御前时，他就该身首异处了。</p>

沈殿臣嘴角抽动，分明有话想要反驳的。</p>

昭宁帝近来是真不待见他，更懒得听他在这儿打嘴仗，一摆手，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就先把他所有的后话都给堵了回去：“叫宗人府去审吧，有没有罪，有没有过，宗人府审清楚再说。”</p>

沈殿臣心下咯噔一声：“皇上的意思，是交燕王殿下去审吗？”</p>

昭宁帝横眉：“沈卿想代劳？”</p>

他是臣下，怎能代劳宗人府事。</p>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p>

沈殿臣忙说不敢：“臣只是在想，燕王殿下是最散漫的性子，大殿下之前那件事，这么些日子过去，宗人府也没拟出个说法来……”</p>

他其实就是有心为赵清求情开脱。</p>

是因为他心里也很清楚，肃国公府的案子一定和赵清脱不了干系，根本就没什么好查的。</p>

就算孔如勉父子咬死了不松口，绝不牵连赵清半个字，但在世人眼中，他就是为赵清而谋划的这些，赵清还指望全身而退啊？</p>

何况沈殿臣这种人精，早看出来赵承衍是处处偏向她的。</p>

她和赵清之间可不会存在什么兄友妹恭的感情，夺嫡党争初露头角，彼此巴不得对方早点死，沈殿臣这是怕她蛊惑赵承衍，对赵清下黑手。</p>

昭宁帝如何不知，他面上一味地闪过不耐，摆手叫他们且退下，所有事情竟全依着赵盈的意思去办的。</p>

就连章乐清及肃国公府众人交三司会审都没再等到第二日早朝，他当即便吩咐了孙符去传旨，叫严崇他们派人往司隶院提人，责令一个月内审结此案。</p>

再过一个月就到年下了，看来昭宁帝也有心于年前把所有事情做个了结。</p>

不过按照前世他对赵清的态度来说，就算肃国公府倒了，他再怎么降孔氏位分，也不会真的对赵清下手。</p>

年后复朝，群臣请奏，姜承德朋煽党羽说几句鬼话，到时候他顺理成章将赵清发落至凉州。</p>

而在那之前，还要给赵清封王，娶妻。</p>

成了家就该立业，一切都合情合理。</p>

没有了孔家扶持的赵清，反而会孤注一掷，殊死一搏。</p>

昭宁帝是真的有些变态。</p>

都是亲生的儿子，他却非要把人逼到绝境，就想看看到底哪一个才能绝地反击。</p>

就是有病。</p>

为着昭宁帝发了话，沈殿臣和宋怀雍他们便拜礼往外退，只有赵盈立于殿中，一动没动。</p>

沈殿臣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可是她不走，他咬紧牙关，有些负了气，快步出了殿门去。</p>

等人尽退，昭宁帝从宝座步下来，招手叫赵盈，领着她一路进了西次间去。</p>

拔步床三面的围板都是拆下来的，他盘腿坐上去，叫赵盈过去坐。</p>

赵盈也乖巧，跟了上去，就是没往他身边凑而已。</p>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黑檀翘头缠枝莲纹的几案，案上一只错金银麒麟小香炉，炉内焚香，有淡淡沉水香的味道。</p>

烟雾缭绕，昭宁帝透过缕缕青烟看她面庞，越发觉得柔和：“你还有别的事儿要回？中午在宫里吃了饭再出宫吧，我叫御膳房备了你爱吃的菜，去了扬州这么久，也该给太后和皇后去请个安。”</p>

赵盈抿唇摇头：“皇祖母为大皇兄的事情大概还恼我，眼下我又查出肃国公府的案子，更牵连了大皇兄，去了未央宫请安，只怕招惹皇祖母不快，给她添堵。</p>

等会儿跟您回了话，我去皇后娘娘那里请个安，就出宫了。</p>

离京两个多月，也不知周衍和李重之把司隶院打理的好不好，我放心不下，一会儿要出宫先去衙门看看的。”</p>

昭宁帝便叹气：“元元长大了，心总想着宫外的事了。”</p>

那倒也不是，但就是要离你远点，赵盈心里啐骂了一句，面上却分毫不显得。</p>

她也不接昭宁帝的话茬，做了深思熟虑状，思忖良久，柔声道：“父皇，我从扬州府还带了两个人回京，都所有案子都无关，但是和二十四年前，皇祖父在时的一桩大案有关。”</p>

昭宁帝微怔：“你带了什么人回来？”</p>

先帝朝时的大案，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p>

昭宁帝懒得去猜，且看她那个样子，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回话的，不过在他面前做做样子而已。</p>

赵盈又抿唇：“父皇还记不记得白堂琴。”</p>

她直截了当的回，昭宁帝眉心微拢。</p>

他虽面未改色，但赵盈隐约觉得，他是不悦的。</p>

那种隐忍克制的怒意，藏在了他的面无表情下面，因为坐在对面的人是她，说这话的人是她，他才有所克制。</p>

毕竟昭宁帝当初不知花费多少心里去讨好拉拢荣禄公主，渐次长成时，才有了些成效，荣禄公主尚且没能在他夺嫡路上有所助益，就为玉堂琴所杀，他多少年的心血努力就算是白费了。</p>

对于玉堂琴，昭宁帝不喜欢是正常的，甚至应该是厌恶。</p>

所以她本来可以隐藏玉堂琴行踪，毕竟昭宁帝这里回话是个麻烦事，但一开始既然打定了主意，她回京这一路上又想了许多，也跟玉堂琴商量过，名满天下的堂琴先生追随她左右，这种风声放出去，渐次传开——</p>

同此事相比，什么麻烦都值得了。</p>

赵盈坐正一些，转过身正对着昭宁帝：“还有关氏。就是荣禄姑母矫诏毒杀的关氏女，她没死。”</p>

昭宁帝的表情一时松动，甚至有些微的崩塌：“什么叫，没死？”</p>

“此事说来话长，同那个与章乐清官商勾结而后畏罪潜逃至今下落不明的许宗，也有些许关系，但此事只怕牵扯甚广，我才一直没有声张。”</p>

赵盈的语速放的很慢，尽可能让他她的语气听起来更恭顺柔婉，挑挑拣拣的，把许宗如何救下关氏，又是如何把人带回扬州府，送到玉堂琴身边此类的话与昭宁帝娓娓道来。</p>

至于她怀疑昔年是有人算计了荣禄公主和玉堂琴，许宗也是其中一步，甚至后来许宗以此恩情为由令玉堂琴为他筹谋许多事，她一个字也没提。</p>

昭宁帝越听脸色就越难看：“抗旨大不敬，怪不得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几年的功夫就伙同章乐清贪了这么多，事情一朝败露，就敢畏罪潜逃。”</p>

他语气也是森冷的：“元元，关氏二十四年前就该死了，你姑母虽是矫诏，可她并不知那是假传圣旨，她就该遵旨赴死，你现在把人带回京，又不肯当着沈卿他们的面回我，是想替关氏求情脱罪吗？”</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