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澈出宫寻来,在赵盈意料之中。</p>
明发谕旨定下的事儿,赵盈作为他的胞姐,要为他奔走交代一番自是情理之中。</p>
于是后半日时,她堂而皇之的派人到永王府和康宁伯府请人,把两位同行钦差一并请入了司隶院来见。</p>
赵乃明见到赵澈还坐在她身边那会儿眉心一挑,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p>
杜知邑是姗姗来迟的,进门也没个正形,仍是从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对此类事情实在没多大兴趣的样子。</p>
赵澈皱眉,叫了声阿姐。</p>
赵盈没看他,点点桌案边缘处:“领了圣旨,不日要动身往福建去,难道太极殿面圣你也这个做派吗?”</p>
杜知邑噙着笑:“我素来是这样的做派,殿下又不是不知。”</p>
但他最近更……说孟浪有些过头,是比从前不正经得多。</p>
若换一个人,赵盈大抵马上一句自甘堕落,可杜知邑嘛,赵盈深吸口气。</p>
赵乃明打了个圆场:“我本以为此案你会想交给宋云嘉去查。”</p>
是啊,似他们这样的正人君子,都会这样觉得。</p>
赵乃明,周衍。</p>
如果表哥在,八成也会这样想。</p>
只有她,另辟蹊径,要走一条与正人君子们所行截然不同的路。</p>
“福建官场的腐败,我敢断言,跟姜承德脱不了关系。”</p>
赵乃明啧声:“所以为什么要让惠王去?”</p>
十二岁的少年郎,心智再高,到底能有多周全?跟姜承德这种老狐狸博弈,连他都没有必赢的把握。</p>
而且听燕王的意思,永嘉对惠王也不是从前的态度,她做姐姐的,倒巴不得惠王跟安王瑞王两兄弟一样,早点倒霉,滚离这场夺嫡之争。</p>
那就不能是把人送去建功的。</p>
她到底想干什么?</p>
赵澈和杜知邑一直没说话。</p>
杜知邑是知她心思,赵澈恐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有赵乃明是真的坦荡。</p>
赵盈先侧目去看赵澈:“澈儿,信不信姐姐?”</p>
赵乃明:?</p>
杜知邑:……</p>
赵澈不解其意,但相当乖巧的点头:“我自然是信阿姐的,也全都听阿姐的。”</p>
“朝廷大动干戈查福建官场,谁还敢欺上瞒下,瞒天过海?查不到姜承德,就是他动了手脚,动了手脚就会有迹可循,父皇让杜三同行,虽非我本意,也不是我让奉功开的口,但却正中我下怀。”</p>
她话音顿住的空隙里,杜知邑哦了一嗓子:“清河崔氏的事情上我是出了错的,所以我并不是无所不能。”</p>
赵盈冷冰冰剜他。</p>
她好像的确对他们纵容过了头,徐冽还好些,再怎么赌气也就是一个臣不臣的问题,在调查清河崔氏的疏漏上,她责问过杜知邑,而因为犯错的人是杜知邑,她的态度更恶劣些,他也不是记仇,但以此自嘲,连带着她一块儿呲嗒进去,这不是头一回了。</p>
他大概意识到自己在正经事上不正经,会愈发惹怒赵盈,拢了拢衣襟,坐正些,清清嗓子叫殿下:“查到姜承德的把柄罪证,殿下又想做什么呢?不让宋云嘉去福建,就是不想把姜承德的罪行摆到台面上来。</p>
可殿下和瑞王之间,势同水火,殿下还真想跟姜承德谈条件,谈合作吗?”</p>
“阿姐?”</p>
连赵乃明都眼角一抽,把“你疯了”三个字写在了脸上。</p>
赵盈无声笑着:“有何不可吗?我手上有他的罪证,把柄,但我没要置他于死地,自然就有了资格和他谈条件,谈合作。”</p>
赵澈半大孩子,还是不明白:“阿姐为什么要和姜家人谈合作?合作什么呢?有了罪证不把人拉下来,难道等他来日反扑?”</p>
赵乃明皱着眉头看过去,赵盈又看明白了他的神情。</p>
——果然还是个孩子。</p>
所以赵澈从来都是利用年纪优势,还有他能装会演的好本事,叫人小看了他,也忽视了他。</p>
赵乃明要不是看穿了赵澈骨子里的劣根,陪着他演戏,那就是在彭城享惯了清福,忘记了一些事。</p>
杜知邑那头倒扬了扬声:“让我猜猜看吧,殿下是想借姜承德和瑞王的手,对远在凉州的安王殿下,斩草除根。”</p>
他“谦虚”的说着猜猜看,却根本就不是疑惑语气。</p>
那样平铺直叙,分明是心中笃定。</p>
赵盈挑眉看他:“你猜对了。”</p>
赵澈几乎跳起脚来:“阿姐!”</p>
“你干什么?”赵盈冷淡横扫一眼,他又乖乖坐下去。</p>
赵乃明也对此感到不满:“那么他造成今天局面,就这么算了?”</p>
“王兄觉得就算他造成今天的局面,我能拿他怎么样?”</p>
赵盈反问道:“刘家之祸,在于后宫,刘氏她是残害皇嗣,毒害赵氏血脉,为父皇所不容。孔家之祸,在于前朝,私囤铁矿,意在谋反!</p>
姜承德算什么?</p>
贪墨?坐到他那个位置上去,王兄要不要猜猜看,沈阁老手上干净与否呢?</p>
未殃及国之根本,你以为父皇会轻易处置一个世家走出来的阁臣,一个——瑞王外祖父?”</p>
答案是不会。</p>
赵乃明心知肚明。</p>
所以赵盈才会想要借力打力。</p>
赵清纵使被贬至凉州,无诏不得回京,可他仍然是今上长子。</p>
大齐立储,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定律可循,祖宗也没留下什么立储以嫡的规矩,皇帝膝下的孩子们各个有资格,这才造成赵家子孙的冷情残暴,乃至于手足相残的变态局面。</p>
故而这位未曾被废为庶人的皇长子,依然拥有做储君的资格。</p>
且他外放凉州,山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他会在凉州干出什么事情来。</p>
赵清怎么被贬去的凉州,赵乃明知道,再对赵清出手,赶尽杀绝,朝臣恐怕看不下去,姜承德根基深厚,这件事他和赵澄做,当然最合适。</p>
但赵乃明还是觉得胸口被人打了一记闷拳,说不出的压抑气闷。</p>
杜知邑在短暂的沉默后,正着神色,肃着声,问赵盈:“他不跟你谈呢?”</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