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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傀儡</p>
中原人?</p>
赵盈从不知道,尔绵颇黎的生母是齐人。</p>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她分外留意的。</p>
柔然人早年间在边境烧杀抢掠,的确掳走不少中原女人。</p>
想来尔绵颇黎的生母就是在那时候被掳到柔然去的,而她生来貌美,才会被进献给可汗为妃。</p>
赵盈未再多心,又同唐苏合思寒暄几句,正要问她打不打回四方馆时,坐在她对面的唐苏合思一句自言自语似的话,直戳中赵盈内心。</p>
“我小时候也很喜欢阿哥的阿娘来着,她真的长得很漂亮,不过后来父王不许我到她的帐中去玩,我偷偷溜去过,发现她可能是脑子不太好使,经常会抱着一件小衣叫大郎,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看起来还怪吓人的,去问过父王,也问过我母后,连阿哥都去问过。”</p>
她自言自语,临了了又肯定自己:“不过我现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她在怀念一个孩子,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讲,是头生的长子,所以她嘴里一直叫大郎,对吧?”</p>
赵盈眉心一拢:“那位娘娘被掳到柔然之前,有过孩子?”</p>
“好像是吧,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唐苏合思一耸肩,“不过我们柔然是不在意这个的,所以她依然可以做我父王的宠妃。</p>
她死后尸体只是草草掩埋,我母后说是她自己太不惜福,才惹得我父王不喜欢她了。</p>
不被父王喜欢的妃子,这样的下场算好的了,可能毕竟宠爱过,她还有个儿子吧。</p>
我喜欢阿哥,所以她下葬那个时候我怕阿哥伤心,陪着阿哥一起去的。</p>
她以前一直抱在手里的小衣,还有你们中原人逗孩子玩的拨浪鼓,阿哥一起藏到了她的棺椁旁。</p>
我认识的中原文字不多,但小衣衣角绣着一个赵字,我是认识的。”</p>
她话到此处,又咦地一声:“就是你这个赵。”</p>
百家姓中也就这么一个赵了。</p>
还能有什么别的赵?</p>
赵盈心跳骤然加快,声音尽可能的平稳着,那种隐隐的微妙感又自心底翻涌而起:“颇黎王子今年有十七岁?”</p>
唐苏合思摇头说不是:“我阿哥十八啦。”</p>
十八岁——十八岁,生母是中原人,被掳去柔然之前生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姓赵。</p>
十八年前。</p>
如果十八年前——</p>
赵盈腾地站起身,疾步朝外走。</p>
唐苏合思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了神追出去,二楼哪里还有赵盈身影,她探头往下看,赵盈脚下生了风,已经快步出了凤翔楼大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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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钊行被单独关押在大牢西南角最隐蔽的一间牢房里,赵盈特意吩咐的。</p>
他保守十几年的秘密被赵盈知道了,所有的希望也全都破灭了,他深知赵盈不会好心到替他们做隐瞒,甚至会以此为凭,告发到昭宁帝那里,要孙其和姜承德不得好死。</p>
而他,是生是死,对赵盈来说从来都不重要。</p>
人一旦生出等死的念头,心如死灰,就再没了什么指望和盼头,每天都只是在熬日子。</p>
那滋味不好受,但却实打实就是这样。</p>
数着日子等待砍头那天来临。</p>
对于赵盈还会贵人临贱地,崔钊行显然是感到意外的。</p>
而她没有带任何人,只身前来,更是叫崔钊行眉头紧锁。</p>
他动了下,身上戴着的铁链咣咣响起来,然后就不动了。</p>
一开口,声音越发沧桑:“公主这个时候还到牢里来看望我,是皇上下了旨意要把我们推出去砍头了吗?罪名是藏匿逆王后嗣?”</p>
赵盈眯着眼,驻足停下:“有件事,孤来问你一句。”</p>
崔钊行像是没听清,等反应过来赵盈说了什么,竟又放声笑起来:“我是将死之人,公主指望我告诉你什么?我说了,你敢信吗?你敢告到皇上面前去吗?”</p>
“你实话实说,孤可以让你不用死。”</p>
赵盈声音清冷又平稳,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能叫人暂且神思清明一般,至少可以冷静下来。</p>
崔钊行一言不发盯着她,握紧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心绪不宁。</p>
赵盈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把唇角扬了个不算深的弧度:“你做了这么多事,并不是想和姜承德孙其抱在一起去死,从头到尾,你都只是自私自利的在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一条能够活的更加风光得意的生路,不是吗?”</p>
是,当然是!</p>
不然他好好做他的清河崔氏家主,又何必搅和到这浑水中来。</p>
兴王死的那年,他就把崔慈之交出去,他顶多是被兴王胁迫,不得已而为之,之后的人生至少清清静静。</p>
“我凭什么——”</p>
他也不是三岁的孩子。</p>
赵盈给了他生的希望,也随时可以收回去。</p>
而他是没有资格质问赵盈,更没有资格和赵盈谈条件的。</p>
赵盈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的答案,也并不是只能从他这里得到。</p>
他见识过赵盈的手段,哪里还敢小看这女孩儿。</p>
于是深吸口气。</p>
要么继续安安静静等死,要么乖乖配合赵盈。</p>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个死。</p>
哪怕是赵盈出尔反尔,得到了想要的却不保他一条命,了不起不也就是个死吗?也不会比现在更坏。</p>
等到彻底冷静下来,原本想问的话全都收了回去,低沉着嗓音道:“殿下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呢?”</p>
他自己能想通,省去她不少麻烦,至少不用跟他浪费唇舌。</p>
赵盈双手环在胸前:“赵承律当年把崔慈之送到清河崔家,是只送去了这个孩子吗?”</p>
崔钊行眼皮一跳:“殿下什么意思?”</p>
“你觉得孤是什么意思?”</p>
崔钊行喉咙一滚,立时就要开口。</p>
赵盈伸出手,指尖在牢门的木栏上点了两下:“崔钊行,开口的机会不是一直有,你想清楚了再回孤。”</p>
撒谎骗人的人是不值得被信任第二次的。</p>
崔钊行头皮一紧:“殿下是……怎么知道的。”</p>
所以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唐苏合思的有口无心,这一辈子也就这么遮掩过去了。</p>
而更大的秘密和阴谋,他们这些人打算带进棺材里,就当做从来没发生过一样。</p>
赵盈神情冷下来:“兴王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