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一烧，殿中热气腾腾，那瓜香果香味道就更浓郁，实在好闻的紧。</p>
起先孙贵人以为如此做法太过靡费，后来见两个孩子喜欢，便也就不再说什么。</p>
冯皇后往宝座步去，两侧高脚凳上还放着果盆，她拿眼角余光扫过，噙着淡淡笑意：“凤仁宫近来清冷的很，这法子果然不错，等过两日叫内府司也照着你这儿的例送一份到凤仁宫去。</p>
便是没什么人气儿，这些瓜啊果啊的，闻着都觉得高兴。”</p>
冯皇后不是小肚鸡肠爱计较的人。</p>
昭宁帝的后宫大多靡费，从前姜孔刘三人宫中哪一处不是流水似的银子往外出的呢？</p>
连冯皇后自己宫里也没好到哪里去。</p>
所以她从不计较这些。</p>
孙贵人顺着她目光看了一眼那置放瓜果的青瓷盆，须臾收回目光来：“娘娘若觉得好，只管叫他们照着去办，妾头先觉得靡费铺张，不敢受用，皇上说四郎和宁宁还太小，殿中不好焚香，整日过来都觉得妾这昭仁宫太寡淡。</p>
妾想着皇上既然也不喜欢先前那样，也就叫内府司日日送新鲜瓜果过来了。”</p>
她始终都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语气，淡淡的，又很平静，宠辱不惊：“妾自己对这些，实在是有些怕的。</p>
娘娘您知道，妾出身不好，如今忝居高位已经时常感到不安，这昭仁宫一事一物都这样名贵，极尽奢华之能事，又只妾一人独居，每每想来，便更觉惶恐。</p>
前两天妾还跟皇上提起，底下的才人美人，倒不如挪到昭仁宫几个，与妾同住，妾反而还安心一些。”</p>
“诶。”冯皇后一摆手，“三郎这是到福建办差去了，不然你身边养着四个孩子，再挪了底下人到昭仁宫来住，倒显得挤得慌。</p>
况且底下那些人年轻，有些毛毛躁躁，慌手慌脚的，再冲撞了你。</p>
皇上成天要到昭仁宫来陪你，陪孩子，挪了他不喜欢的过来，他见了更要不高兴。”</p>
孙贵人略眯了下眼，就没有再接冯皇后的话茬。</p>
这些年在宫里生活，对各宫总归是有个数的。</p>
冯皇后她大多时候看起来很好说话，是个安安静静又肯包容的性子。</p>
但事实上真是这样吗？</p>
她也不过是在这深宫中被磨平了心性，有太多的事她不愿意去计较罢了。</p>
要真是论起心狠手辣，手段高明，后宫里这些女人，有几个比得过冯皇后？</p>
膝下无子却稳坐中宫之位这么多年，难道就凭着已经渐次淡出朝堂的冯家吗？</p>
自进昭仁宫门以来，冯皇后口中反复提起两个孩子。</p>
她说要叫人把孩子抱过来见一见，冯皇后又说不必。</p>
孙贵人抿了抿唇：“娘娘身上不爽利，妾瞧着天色不算早了，不如妾送您回宫，一路上踏着月色，妾再陪您说会子话。”</p>
冯皇后端坐未动：“孙贵人是要赶人了？”</p>
她掖着手连忙摇头：“妾怎么敢。”</p>
她是大抵猜出了她今日来意，才想要送客的。</p>
冯皇后眉眼弯弯：“说起来有件有趣的事儿，你要听一听吗？”</p>
孙贵人眉心再拢，捏紧了手心，闷不做声。</p>
“从集英出来的时候，天色其实还不算特别晚，今夜月色也好，我想着在往梅林那处去逛一逛，不成想回来的时候遇见永嘉和燕王在说话。”</p>
孙贵人指尖儿是养长了些的，掐在手心里的确有些疼。</p>
她勉强稳着心神，眼底仍写满温柔，又好似对冯皇后所说丝毫不感兴趣。</p>
冯皇后眉心一挑，：“你托付了永嘉什么事情吗？”</p>
孙贵人点头说是：“是托付了殿下几件小事，就是不知道娘娘问的是哪一件。”</p>
“自然是和燕王府有关的。”</p>
孙贵人悬着的那颗心倏尔就落回了肚子里。</p>
她几不可闻舒出一口气，整个人也松懈不少。</p>
冯皇后遇见了赵盈和燕王是真的，但要说真的听说了什么，那只怕未必了。</p>
这事儿赵盈在她面前提起都还算小心，不欲声张闹大，唯恐节外生枝，给外人察觉。</p>
怎么可能在除夕宫宴的时候，站在集英殿外宫道上，堂而皇之和燕王殿下谈论此事。</p>
冯皇后是来试探她的，最好她经不住吓唬，自投罗网。</p>
不过冯皇后她是图什么呢？</p>
孙贵人一时想不通。</p>
“说出来娘娘只怕要笑话妾。”</p>
她先试探着推脱了一句，又很恰当的把话音一顿，果然冯皇后见缝插针似的就把她话头接了过去：“笑话什么？横竖殿中没有外人，我来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今夜尚早，不想回凤仁宫冷冷清清，所以转到你这里来说说话。”</p>
孙贵人颔首说是，再没那么恭谨的：“燕王殿下学富五车，妾想叫他将来指点四郎课业。</p>
但是妾居天子内宫，轻易是见不到燕王殿下的，就算燕王殿下进宫来给太后请安，妾也不能贸然上前说话。</p>
大公主去年在燕王府住过一段日子，三郎又养在妾宫里，多少跟大公主是能说上话的。</p>
所以妾才请大公主到燕王殿下面前替妾和四郎说几句好话。”</p>
她说完这样一车话，自己就先掩唇笑起来：“孩子还那样小，尚在襁褓中，什么都不知道呢，妾就考虑起这样长远的事情，今儿还叫娘娘您听见了，说出来可不是要怕您笑话妾。</p>
也是妾生来就是操心的命。</p>
头先生姝姝，她是个女孩儿，只要养的性子和婉，妾就觉得不错。</p>
如今得了四郎，妾唯恐将来把他养的不好，那便是辜负了皇上和娘娘对妾的信任，所以这阵子在宫里养身子，才想了这么多。”</p>
天下学富五车的可不止赵承衍一人。</p>
况且他那种凉薄性情，指望他指点赵濯课业？</p>
拿这话诓三岁孩子，三岁的孩子只怕都是不信的。</p>
冯皇后眼角的笑意渐次凝出冷光来：“这也确实没什么好笑话的，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你为四郎考虑将来这些事，是为娘的一片苦心。</p>
我是没这个福气的，不然说不得比你还要过分些。</p>
但你要说为四郎今后进学的事情考虑，我倒是有个想法，你听听？”</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