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罗微微阖眸,凝神聆听,只觉一片欢快平和中,隐含时光易逝之叹。
甘以罗心中微动,暗想,他在这里囚居十年,将大好年华辜负,也并非心无怨恨。
一念方起,听他琴声“铮铮”两声疾响,仿如金戈铁马,沙场杀伐。
甘以罗心头一震,不觉张眸向寥子怀望去。要知道,自从与他相识,一向见他平淡从容,此时做此杀伐之音,难道,也是忘不了家国之恨?
寥子怀双眸微阖,整颗心沉浸在琴中,神情平和,没有一丝变化,并无激愤之意。
甘以罗大惑不解,纤眉微蹙,垂眸凝听。但闻杀伐声渐退,琴声,却时起时伏,变幻不定,一如……大漠中,变幻无方的沙丘。
琴声“铮铮”琴意再转,纠缠交错,仿佛抚琴人心意大乱,细凝听,却又是如泣如述,缠绵悱恻。
甘以罗心中微涩,突然想起四年来,端木赞对自己的一番情意。
她本非无情之人,又岂能不知道他一番良苦用心?只是羁于家国,羁于数万将士性命……
一念未了,只闻琴音一声长响,片刻归为宁静。就如一首爱情长诗,在情意正浓时,戛然止歇,意犹未尽,又发人深省。
甘以罗神思未收,却听寥子怀叹道,“端木赞幼逢坎坷,才变的性情暴虐,子怀常忧,一旦他羽翼丰满,会成为天下之祸,甚至……甚至盼他未继王位前,被端木洪野所忌,设法除去,可是……他待我,也算不薄,我有那样的念头,也是对他不住。”
甘以罗听他竟然说端木赞待他不薄,不觉挑眉,说道,“你被他囚禁十年,竟然说待你不薄?”
寥子怀微微摇头,低声道,“邑娄国半国百姓沦为奴隶,王侯公子,尽为阉奴,我王室族人,被屠杀殆尽,他能如此待我,也算不薄了。”
甘以罗摇头,说道,“你邑娄国灭国,你竟然能够不恨?”
寥子怀默然片刻,低声道,“子怀焉能不恨?只是,因果循环,想来也不能全怪他。何况,屠杀王族,是裳孜国所为。”
抬起头,向甘以罗扫了一眼,又道,“端木赞志在天下,邑娄之后,就是裳孜、南绍,甚至中原诸国。若是无人劝阻,这天下百姓,怕是都要沦为北戎人的奴隶了。如今,夫人在他身边,若能相劝,应是天下之福。”
“我?”甘以罗微微挑眉,唇角掠过一抹无奈,冷笑道,“端木赞志在天下,岂能是我一人能够阻止?”
寥子怀摇头,说道,“夫人不必妄自菲薄!子怀认识端木赞十年,他向来一意孤行,听不进旁人劝告,只有奇木,他还能听一二。那日见他待夫人,似乎极为用心,若是夫人……”
“公子是想以罗屈身事敌,借以进言吗?”甘以罗苦笑,垂下头,默思端木赞平日的一言一行,微微点头,说道,“也罢,以罗尽力一试。”
寥子怀淡淡一笑,身子微倾施个半礼,说道,“子怀替天下百姓,谢过夫人!”抬起头,向甘以罗笑望,说道,“今日一别,恐怕再难有相见之期,子怀再抚一曲,夫人就可回了,莫要让王上久等!”
甘以罗自从进门,听他道破自己来意,倒也不觉得诧异,此时见他竟然知道端木赞在山谷外等候,到是大出意外,诧道,“公子如何知道?”
寥子怀浅笑不语,俯首凝神,手指淡抹,一曲《西出阳关》流泻而出。
甘以罗见他不语,也不再问,阖眸默默静听,心中却道,“此人将端木赞瞧的如此透彻,若日后能得他相助,定可成为端木赞的劲敌。只是……”
念头转向端木无缺,心中一片烦乱。若日后她果然能回返南绍,势必与端木赞为敌,那时,稚子何辜?
正在默思,只听“吱呀”一响,院门霍然打开,端木赞微显不耐的声音唤道,“以罗!”
寥子怀双手一顿,琴声戛然而止,轻叹一声,缓缓起身见礼。
就连这最后一曲也不能听完!
甘以罗心底暗叹,随着起身,也不回头去瞧,只是向他福身一礼,轻声道,“以罗无福再闻公子雅奏,就此别过!”
端木赞大步行来,向寥子怀微一摆手,一把将她带入怀中,咬牙道,“你无福听琴,却有福让孤王久等!”抬头向寥子怀扫去一眼,说道,“走罢!”揽着她的身子,向院门去。
甘以罗也不抗拒,只是眸光向寥子怀扫去时,见他微微躬身,意似相嘱,便轻轻点头,示意应允,任由端木赞带出门去。
端木赞挟她上马,纵马出谷,沿山涧一侧向山下缓行。
走了片刻,忍不住道,“孤王在谷外等候两个时辰,你和他,竟然有这么多话要说?”怒意中,夹上一缕酸意。
甘以罗一向见他豁达豪迈,此时听他语气含酸,倒也颇为好笑,却故作不知,微微挑眉,说道,“哦?有两个时辰?本宫竟然不觉得!”侧头望向前方,唇角不自觉的挑起一抹笑意。
端木赞对她全神凝注,这抹笑意落入眼中,却会错了意,咬牙道,“你与孤王,却没有那许多话可说!”心中醋意翻涌,一把将她身子转回,俯首噙上柔唇。(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