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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与世界的夹缝中,没有距离又或者无限遥远的虚无里,内部填充了物质的泡沫一样的空间结构内部蕴含着生命和魔法活动的光辉。
在这许许多多的泡泡里,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景象。它们有的是一整个星球,有的只是半块大陆。有的是一片海上漂浮的小岛,还有的是贫瘠干冷蔓延出去的荒原。
有的大,有的小,各有不同的分布和景色,乍一看去互相之间没有什么联系。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获得了虚空一族穿越空间的能力,在这些泡沫之间无序穿梭,一定会觉得自己来到了某种镜子屋万花筒一样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
这许多世界,或者许多空间,又或者许多曾经更大的世界星球和大陆的碎片好像泡沫一样交叠在一起,互相之间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有大有小,每一个与另一个都不同,却又与其他所有比起来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特殊之处。
任何不清楚情况的外人在这一堆泡泡里都无法确切地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在哪里,它们每一个都说不上特别。这一点对于那些穿越空间壁垒并不容易的普通种族来说尤其明显,空间壁垒在他们眼中仍然是确定的,不像虚空一族眼中好像水膜一样可以跨越,在如此多不遵守空间规则的碎片之间,普通的进攻者很容易迷路,也无法找到这些泡沫的核心。
这不得不说是虚空一族独有的,另类的自我保护方法。在这堆泡沫结构之中,这些因为可以肆无忌惮跨越空间而被其他世界排斥的种族终于可以把自己被人讨厌的天赋转化成无可替代的优点。比起凡人种族,他们才是最最自由,哪里都能去,也因为哪里都能去的特性而被所有人需要和尊重的人。
在那许多许多碎片和泡沫之中,有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空间。这片空间十分的小,里面的物质世界大略可以用一座山峰来概括。这山峰在空间里孤独地耸立着,天空中没有星星和太阳。
……
小溪在山岩之间流淌,寒冷晶亮,汇入了一片宁静的山岩浅滩之上。石上有青青的苔藓,银色的小鱼在石块之间敏捷地游动。岸边的山岩上长满了茂盛翠绿的藤萝,它们自然轻盈地垂挂下来,在透明溪水的倒影之上轻摆着。
一棵巨大的榕树生长在山岩浅滩之间,茂盛的树冠好像伞盖一样遮盖着整个浅滩。这颗树背靠着山间,前方却是浅滩上空的夜空,仿佛头顶天穹,从水和山岩中抽出根须一样。
在这颗树下,在夜空的包裹之中,一名银发银眼的男子坐在石上。他身穿散漫的黑衣,面前扔着许多杂书,从天文地理到志怪小说全都包含。这人斜靠在榕树的一条树干上,却没有在看书,望着树冠边缘漆黑的天穹发呆。
那是真的天穹啊,在完整的世界中宽广仿佛平面的天穹在碎片中也被缩小了。它的弧形边缘那么明显,以至于从这座孤峰的顶端往上看,有一种被弧形天空所包裹的感觉。
那么高远,那么广阔,同时也狭窄,同时也有限。
穿着有许多几何图案花纹大衣的年轻魔族出现在了榕树旁边的浅水石滩之上。他站在水面之上,脚下的潺潺溪水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开。风穿过他的身边,也没有让开道路,这个人出现的那样安静,连风和水都不忍心打扰。
这片天地和前一刻没有任何不同,大地和天空都不曾察觉他的到来,他好像从天荒地老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只是从未被注意过。又好像现在还没有到来,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影子。
这名年轻的魔族看着这片山石,看着浅滩的水流,也看着浅滩中央的巨大榕树,和榕树树下的黑衣青年。
这个黑衣的男人,是一位超凡。
虚空一族的超凡。
一路走来,唯一一位。不被任何世界接受,不和任何世界共鸣,无法从世界之中感受规则掌握规则的虚空一族的,超凡。
那银发银眼的黑衣青年不知何时收回了看向天空的视线,注视向了水面之上的魔族。他没有起来,就在那里和他对视着,过了一会,他身边原本疲劳而散漫的气氛渐渐沉了下去。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那位虚空一族的超凡开口笑道,笑容说不出是了然还是疲劳,“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形式实现。”
“一位世界。”他感叹道,“星空之下,真神之神。没想到先来到这里的竟然是一位您这样的存在。”
那位魔族青年站在那里,身上披着的大衣,上面那些复杂多变,仿佛蕴含着无穷奥秘的几何图案静止着。萤火和浮光在水面上浮动,映照在他身上,那些精美的刺绣和丝线间或划过一丝丝的辉光。
“你似乎并不惊讶。”魔族问道,“不要试试反抗或示警吗?”
“如果您是一位上位神甚至传奇,我会调集全族的力量拼死抵抗,即使不能将您留下,也要让族人逃出性命。”黑衣的虚空一族甚至懒得站起来,还是那么软趴趴地坐在那里,没有形象也没有礼貌,“您应该也能发现,这些空间之中有保护反击的手段,它们不是为了让我束手就擒而设立的。”
“但您是世界,所以这一切都没用了。”他笑道,拎起身前的书,把它向前丢了过去,“家里进了不速之客或许还能抵抗,家里进来一个军团不如趁早投降。冒昧问一下,您找到这里和我见面,应当不是来欣赏我死前的可悲表演的?”
“当年我家里进来了你说的那种东西,我家里人提起刀把它们都杀出去了。”魔族答道,“这其实正是我想要问您的,我的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十分无助,想要寻求一个解决办法。”
他无助个……,银发银眼的虚空一族表情木然,但下一个瞬间,他理解了。
“您家里的不速之客。”他用手里的书指了指出现在魔族旁边的虚空姑娘,“是指这个孩子?”
“族长。”尼塔莎喊道,在可怕的超凡的注视下有点怂又有点怕,像是要给自己的行为找出一点依托和良心上的支撑,她伸手好像想要抓住旁边青年大衣的衣袖,“……我们的族人在其他世界鼓动本地的超凡分裂他们的世界,您知道这一切吗?”
黑衣的虚空一族,虚空一族的族长望向她,有一会没有开口说话。
“没有想到。”他注视着本族的年轻女孩,平静地说道,“最先来到这里的一位世界是由我们自己的族人带来的。”
尼塔莎感觉自己被骂做叛徒内鬼了,她浑身都有点炸毛,刚刚试图伸出来拉住煌的袖子的手攥紧了,但勇敢地没有退缩。
“您不应当责怪她。”煌淡淡道,“如果不是她,您不会有机会见到我。”
现在不会见到是没找到,但以后不会见到,是找到了也不会有会面了。
虚空一族的族长沉默。
“或许您说的是对的。”他终于舍得站起来,在树下拢龙衣摆,略微欠欠身,“但我不记得我们有族人去到了您的世界。我们只想躲在命运的夹缝中苟且偷生,收拢残存世界的碎片用作物质补充,不曾主动分裂和伤害谁,我想这不算罪过,也不能明白您所暗示的那种前来拜访的理由。”
隔着老远,真神把一块记录水晶扔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虚空一族的族长于是把那捡起来,摆弄一会搞明白,打开就在这里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
过了很久,记录水晶淡黄色的光晕暗淡了下来。
小溪中的水流汇聚到石滩之中,萤火和微光在榕树之下盘旋升腾着。这片小小的天穹之下,一切仍然沉默,只有清淡的水声微弱地传来。
“我不能确定您给的消息,正如我没有办法否认它。”虚空族长说道,表情仍然是平静而没什么波动的,“我族很大,人很多,正如您所了解的那样,我无法确知每一个族人的动向和行为。”
煌挑眉。
“但这是一件好事,您仍然愿意来见我。”虚空族长说道,“求证事实在当下显然不那么重要,那么,您远道而来,有什么是您希望我做的呢?”
“你躲避和卸除责任的方式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煌按住了尼塔莎,后者注意到了周围出现的人影,那些虚空一族的长老和大人物们而紧张起来,似乎正在为自己叛徒的身份而煎熬和摇摆,“那个偷窃者正在试图分离我们的世界,你们一族应当有许多可以提供给他的技术和保障手段。我们要这些技术,据此找出可以反制他们的办法。”
周围的虚空一族长老纷纷发出不那么引人注目但也不可忽视的骚动,似乎谁也没有想到对方的世界来了就是这样大开口,同时也在为这种要求本身,对方世界的身份而感到难以拒绝。
“请不要这样说,一位尊贵的世界,寿命以千万年记,我相信您不会为我们这样的小打小闹而感到惊讶和意外的。至于您所提议的办法……”黑衣的族长沉默片刻:“……请恕我拒绝。”
“如您所见,我族没有感应规则融入世界的能力,现在所有的一切技巧和力量,都从我族天生带有的本质属性中而来。您想要的那种技术,想要解构和把它扩展成别人也能使用的技术,势必会涉及我族固有天赋能力和生物属性。如果我给了您,配合您,您就会拥有识别和针对我们的能力,在群星之间对我们诱捕屠杀。”
“我不能把我族的命脉交给您。即使您今天在这里把我们都杀死也一样。星空中还有不在此处的残余族人,聚居地的所有人都失去生命总好过全族面临覆灭的危险。”
煌看了他一会。不能说这是没有被预料到的对话,但对方拒绝的如此干脆,对于聚居地被杀光也不肯交出识别规则的态度又如此坦然,还是让他略微增加了一点关注。
“我想您的担心的基础并不十分牢固。即使您不给我,我也仍然具有您所暗示明示的那种追杀您全族的能力。”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尼塔莎,“这孩子刚来的时候就差点被我们世界的规则绞死,如果不是她十分努力也足够幸运,恐怕你们还不会有现在这样和我讨价还价的机会。”
“我信您有这样的能力。如您愿意,可以将我全族追杀至死。”那族长答道,“正因为我信,所以我才不能给您。一个世界真神的拒绝和怨恨和群星之间规则的封杀是不同的。我们已经被拒绝太久,深深知道力量的可怕和您这样强者对我们的抵触,因此哪怕今天全部命丧于此也不会答应。”
“这位尊贵的大人。”他对煌说道,“我们一族已经很克制了,我们在这里生活,不干涉任何世界的兴衰发展,尽一切力量避免因果的牵连。我们想要活下去,即使是这样被所有世界所有的大人们都讨厌,我想活下去的愿望也不会改变。”
活下去不是错的,任何人都不能指责别人想活下去的这最朴素的愿望。但煌并不能接受这一点,虚空一族想活,他的兄弟,他的族人,自由领和东方两国的民众也不该死。
“你想说在我们那里发生的事,那些你们同族出现的轨迹不应引起我们的愤怒,因为活下去是正当的理由,所以你在此处的族人不想为此负责?”
族长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他的本能在报警。面前的魔族,即使他的表情仍然是那样自如和平静的,身上的大衣,那上面无数或大或小,繁杂奥妙的几何图形也显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些图案似乎在变化了。好像群星从点燃到熄灭,河流流进大海蒸发,又化为雨露降下,魔神大衣上的几何图形明明灭灭,似乎在奥妙的规则之中变换展示着期间蕴藏的物质循环变化的秘密。
这个人,是一位世界。真神之神,群星之中有灵智的生灵所能达到的最高的具有意识的能力级别。
“因为活下去是正确的。”魔神问道,平静而温和,“所以为了活下去而采取的一切行为都正确?”
“不。”族长说道,语速变快了,“我们会在族内自查,查出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把他们召回,给予严厉的查处。我和族里的长老会在不涉及我族核心本质的情况下提供给您尽可能多的帮助,对于那些涉及核心本质的部分,我们会亲自过去您的世界支持和帮助您肃清叛徒。”
他已经给出了很多让步和诚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在不给出底层技巧的基础上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但对于魔神来说,这够不上他此行期待结果的最低预期。
魔神身上的大衣像是被风吹动那样鼓胀了起来。那些几何图形快速旋转着,只是看着而不试图理解,都会让人感到眼花缭乱。
这里现在有很多虚空一族的长老以及话事者了,他们在石滩旁边高低站了很多,没有一个出声,也没有一个走。
他们走不了,这个空间被世界锁死了,能来不能走,谁说也不行。
这些人站在水面上和榕树下对峙的两方周围,银发银眼带来了惊人的一致感。煌是其中力量膨胀最快的人,一般来说普通的对峙中,先使用力量的人处于弱势。
只用眼睛看,这场面看上去像是中央的魔族挟持了虚空一族的女儿,被族人捉到包围了。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这样,被包围的是人数多的一方。虚空一族并不知道这位世界不是一个人来的,即使如此,被包围的也是他们。
不光是在场的虚空一族族长和其他长老,这里的外边,整个聚居地,那么多世界碎片,上千万族人,数亿来自其他世界的幸存者超凡以及普通民众,被一个人包围了。
世界的力量是最本质的规则,这一切的空间都被锁死。所有人都被他握在了手里,逃都逃不掉。
只要这位世界想,在座的所有人都会被歼灭。
“你说你要亲自前来帮助?”魔神问道。
他展开了一半力量,在还能够用凡人的话语开口的程度停了下来,语气仍然平和,不需要向外展现自己的不满或愤怒,“你只是下位神,你们全族除此之外没有一个超凡。我们世界击杀半步世界的战斗,你们用什么来支持?”
“你用什么来确保能够阻止半步世界用你们一族的技巧和世界对抗?凭你们那脆弱的停留在凡俗阶段的天赋能力吗?还是凭你作为超凡的一个人?你的力量在此之间不值一提,你用什么保证,你用什么阻止?”
世界的力量半展开,真是太吓人了。天地变色,甚至于这附近所有的世界碎片,泡泡构成的整个泡沫团都因为被世界的概念渗透掌握而颤抖。
尼塔莎瑟瑟发抖,记得煌答应过她不会对她的族人下杀手才能勉强安慰一下自己。但就算这样,尼塔莎还是时常会怀疑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不该太相信人性,对别人家的真神,对自己家的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