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秋喊完话,却也不进去,就这么抱手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反而是他身下的白雪公主很不安分,四蹄不停地刨着地面,仿佛是刚刚踢门的兴奋还没过去,希望主人能任由它再好好发泄一下这股过剩的精力。
足足好一会儿,越千秋才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一个精悍外露的中年大汉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九公子,殿下旧伤发作,没法出来,还请您进去说话。”
对于这么一个拙劣的借口,越千秋顿时为之气结。刚刚把十二公主送去皇宫的时候没有旧伤发作,如今从宫里回来就突然旧伤发作了?萧敬先这是装可怜呢……还是装可怜呢!
他懒得废话,直接一跃下马就径直往里冲去。他之前已经来过这裏一回,觉得凭建筑格局和摆设器物可以打九十分,此时此刻也不用那中年汉子带路,径直往里走去。可这一路上,他就发现不少亭台楼阁竟然都换了牌匾名字,如果不是他记性非常好,兴许都会走错。
当他最终找到了萧敬先的居处,抬头一看征北堂三个字,顿时更是愣了一愣。可他转瞬间就回过神来,上前用力推开门,随之就被扑面而来的热力给冲得后退了一步。
紧跟着,他方才发现,在这初冬根本就算不上太阴冷的天气里,这屋子里竟是烧着炭盆。而那个穿着细葛袍子坐在软榻上的青年,手里竟是犹如女人似的一手揣着个手炉,另一手翻着面前小几上的一本书。
只不过,看那红润的面色,他就不觉得萧敬先是真的旧伤复发了。
“你到底搞什么鬼!先是昨天晚上留着英小胖大被同眠,紧跟着今天又把十二公主送去了宫里,你是不是觉得太闲没事干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武英馆,很多人正想挑战一下你这个北燕有数的高手!”
见越千秋大步上前之后就盯着自己的脸上看下看,萧敬先这才好整以暇地放下书,狭长的凤目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瞧瞧我现在弱不禁风的样子,别说车轮战,你那武英馆里随便出来一个少年英雄,一指头就把我按趴下了。”
对于这种鬼话,越千秋自然嗤之以鼻:“少装可怜了,二层楼上就敢往下蹦,站在墙上隔空对北燕皇帝喊话,多威风,多帅气,谁会觉得你身受重伤?眼下才刚到金陵,一声令下立时旧部云集,这晋王府上下全都换了你的人,你还好意思说弱不禁风?”
“我要真的还有从前那么大的能耐,用得着冒险召集这么多人?千秋,你应该知道,人越是显得高深莫测,就越是说明色厉内荏。就好比我有这么多自己人在身边,所以才可以隐藏我这不宜和人动手的弱点。而我越是对外声称在养伤,别人越是不敢相信。”
“你这算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吗?”
越千秋眉头大皱,可随之不想再被萧敬先带走了谈话的节奏,直截了当地问道:“英小胖和你怎么回事,我懒得管。但十二公主我已经没法忍了。这么个不知道公私之分,不知道轻重缓急的蠢丫头,留在金陵也是死,还不如让三皇子把人带回去!”
萧敬先这才收起了脸上的戏谑,若有所思地说:“你是想让小十二,或者说惠妃那一系人马和老三结盟?”
“三皇子肯定会很愿意,毕竟,十二公主这次是被大公主坑了。但十二公主是否能脑子清楚一点,我没办法保证,只能把她扔去三皇子那儿,看看能不能点醒她。”说到这,越千秋这才抱着双手在萧敬先对面坐下,不耐烦地问道,“说吧,你把十二公主送进宫什么意思?”
“当然是想看看,小十二是不是可能嫁到南吴来,比如说,给那个小胖子当个媳妇儿。”
萧敬先用吃饭喝水一般的口气说出这么一句话,见越千秋的脸色先是好一阵惊悚,随即就捧腹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捶着软榻,将小胖子和十二公主的那番冲突断断续续说了一遍,他却没有露出什么惋惜又或者好笑的表情,反而淡定地摩挲着下巴。
“一回生两回熟,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就留下深刻印象,不见得是坏事。比方说,你和小十二第一次相见,应该也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经历吧?”见越千秋顿时吃瘪,萧敬先不由得笑了起来,“要知道,皇上会让小十二去景福殿见任贵仪,本来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
越千秋只觉得萧敬先越说似乎越像是那么一回事,不得不没好气地打断了这家伙的话。他一把撑住软榻上隔在两人中间的那个小几,一字一句地说:“好,这些我都不问你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建议皇上召见红月宫主萧卿卿。”
“哦?”萧敬先的眼睛里终于不再像刚刚开玩笑,以及半开玩笑半当真时的松弛,而是射出了犹如鹰隼一般的锐利光芒,“理由呢?”
“理由很简单。是你向皇上推荐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