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年率军南归,而且带回来曾经在北燕颇有地位的四个家族,刘静玄戴静兰师兄弟虽不曾立时三刻平步青云,最初只不过官複原职,重回北面前线,但仍然双双得到了赐第金陵的荣耀,然后和别的将领一样,留下了长子在京城。
可刘静玄并没有在长子身边留多少人,金陵城的这座刘府之中,他只留下了区区三个亲兵随侍刘方圆左右。但这三个人都是最受信赖的家将,之前刘方圆追着严诩这位玄刀堂掌门离开金陵的时候都带上了,以至于眼下的刘府如果刨除名义上的归属权不提,其实可以称得上是皇家别院。
因为刘府留下的所有人,全都是皇帝拨付的。至于挑选这批人的……恰是如今真正的后宫管理者和内府管家,东阳长公主。平时这些人对刘方圆这个少主人恭恭敬敬,俯首帖耳,无所不从,旁人很难察觉到这一点,可今天越千秋在门口下马进入时,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因为沿途所见的仆从,固然无一挡路,毕恭毕敬口称九公子,可那种审视和评估他身上是否带着兵器以及其他破坏力指数的犀利目光,却和往日那种看待少主人大师兄兼密友的温和无害目光大相径庭。而这种感受在他叫了一个人过来问萧卿卿居处时,达到了最高点。
“萧宫主在惜花居,她的下属都安置在惜花居四周的四个偏院,每日采买他们可以派人随行,但迄今为止,萧宫主都不曾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对于饮食药物也不挑剔。”说完这些之后,那个越千秋见过不止一次的刘府管家,便再次非常恭敬地躬了躬身。
“九公子今日来得正好,皇上说是一会儿也要过来。虽说府里内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还请九公子告诉萧宫主,劳烦请她那些属下安分守己地呆在屋子里,不要造成任何误会。毕竟,到时候长公主亲自陪同皇上,容不得任何闪失。”
越千秋原本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此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顿时好生无语。怪不得他出宫之前对越老太爷说到要去见裴旭和萧卿卿时,爷爷笑得那么狡黠,敢情是因为早就知道了那么一个消息!
心下有些郁闷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骂娘的冲动,随后问道:“晋王呢?”
虽说越老太爷提过萧卿卿对萧敬先说日后一刀两断,可他完全不信萧敬先肯断了这条线索。然而,让他意料不及的是,那个管家竟是摇了摇头。
“晋王殿下不曾来过,也不曾遣人问过萧宫主病情。”
“那萧宫主那儿,还有什么人?”
“周宗主回武英馆去了,宋姑娘陪着少宫主。还有两位太医署的御医住在东厢,随时预备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诊治。”
太医署的御医都来了,居然宋蒹葭还留着?
越千秋再也顾不得多问,当即让人带路。毕竟,刘府那么大,他从前根本对这个叫惜花居的地方没有任何印象。果然,等到跟着那个管家东拐西绕,最终来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面前,看着月亮门上惜花居三个字,他简直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那个四处都是演武场,跑马驰道的刘府,还存在如此幽雅宁静的处女地?
刘方圆这个做主人的知道吗?这不是刘府左近本来还有个谁都不知道的园子,然后在翻修刘府的时候留下了一条通道,这一回才第一次打开门通过去,让萧卿卿住的吧?
越千秋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差不多就是现实,因为那座别院当初拨给刘府时,确实就留着一小块区域单独围起。至于旁边的那些邻舍……谁会知道隶属于皇家的那块别院究竟有多大地盘,是不是完全赏赐给了刘静玄,又是不是在翻修时造得别有洞天?
当他踏进惜花居时,恰逢宋蒹葭和萧京京一后一前从一座造型别致的二层小楼中出来。前面的萧京京低垂着头,仿佛是哭过,后头的宋蒹葭则仿佛是在劝慰她,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全都没有看见他——当然,也可能是他脚步太轻,浑像做贼似的缘故。
“京京,别哭了,我医术本来在回春观就算不上号,那些太医署的御医也不见得有多少真本事,你娘肯定是装病吓唬人,却连你这个做女儿的一块吓进去了!”
“呜呜……”萧京京却抽噎个不停,直到宋蒹葭一个旋身干脆挡在了她的身前,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才干脆一下子投进了对方的怀里,“娘一年到头总有一段时间根本不在我眼前露面,就因为我偶尔撞见过一次她在生病,所以我这次才会用那个借口追出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簌簌落下,打湿了宋蒹葭的衣襟:“万一她是真病怎么办?万一她不是吓我们的怎么办?宋姐姐,你实话告诉我,光是从脉象来看,娘到底是不是病?”
宋蒹葭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如果凭借医术,哪怕她并没有把苏十柒请过来,可她还是理直气壮地认定这就是病入膏肓的迹象。
可既然越老太爷和叶广汉这样的宰相,晋王这样来自北燕,在大吴也混得风生水起的贵胄,全都几乎认为萧卿卿那病不大真实,而萧京京更是不愿意相信母亲是真的眼看快要步入死亡,她也就有些头疼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那两个御医把话说得活络到十分,把人的心吊在半空中。哪怕这两个医术确实是挺精湛的,可就是这太过滑头的人品,她非常鄙视,话里话外就情不自禁贬低他们。
因此,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看上去似乎是身体虚弱,可不管怎么说,只要好好调养,用药得当,那都是能够痊愈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
就在宋蒹葭硬着头皮安慰萧京京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发觉,已经有一个人影绕过她们俩,悄悄闪进了背后的门里。她只顾着搂了萧京京快步去了西厢房,对这个新结识的好朋友颇有几分说不出的怜惜。毕竟,她也承受过对她很好的师门长辈过世时的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