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说,一面笑吟吟地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捧盒,上前递到了越千秋跟前,这一次,声音却小得犹如蚊子哼哼:“这是上次我看你最喜欢吃的那几种,每样都多做了几个。可惜南边和北边的水质和原料不一样,变了味,没那么好吃了。”
见平安公主说着便流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越千秋不由心中一暖,接了捧盒之后就点点头道:“多谢母亲。”
这一声母亲叫得有些生硬,平安公主哪里不知道是给外人听的,可心中还是有些遗憾。她从怀里掏出一包用绢帕裹住的东西,直接塞到了越千秋手中,这才有些赧颜地说:“这是闲来没事的一点针线,两根发带,一条抹额,都是给你的。我针线不好,只是一点心意。”
“给我的?”越千秋微微一愣,见平安公主笑得舒心甜美,他只是稍稍一犹豫,继而随手放下手中捧盒,竟是一如当初那般,上前抱了抱这位身体孱弱的母亲,随即才后退了两步,真心实意地说,“谢谢娘,等你回了家休息几日,我就带你去金陵城四处转转!”
哪怕越千秋刚刚那亲近的动作完全不符合礼法,可北燕虽也有不少规矩礼仪,到底比如南吴这般严谨,再加上听到这一声娘,哪怕知道这样的称呼很可能令外人心生疑窦,可平安公主那愉悦之意却是情不自禁地从嘴角弥漫到了全身。
“那我可就记在心裏了,到时候,你带着诺诺陪我!”
当越千秋搀着平安公主从舱房中出来时,船板早已搭好,越大老爷已经下了船,正在和越三老爷和越秀一说话。他没注意到那母子俩出现,可看到越秀一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紧跟着,越三老爷亦是瞠目结舌地望着船头,他立时转过头去,随即就笑开了。
“我就知道,千秋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和四弟妹应该能相处好。”
听到通情达理四个字,越三老爷和越秀一全都瞠目结舌。通情达理?那是越千秋吗?谁不知道那小子是出了名的横行霸道不讲理,之前才刚把堂堂武德司都知沈铮都给打得丢盔弃甲,罢官流放,怎么到越大老爷口中就成好孩子了?
尤其是越三老爷,看着越千秋小心翼翼扶着那个瘦削娇怯却不失温婉大方的少妇下船,他简直是犹如见了鬼似的。
那是在越府只服大太太,把二房和三房的长辈根本就当不存在的越千秋?好啊,这小子原来如此刁滑,不但知道巴结老爷子,现在更是不要脸到奉承起了刚露面的养母!他真是小看他了!
心裏固然大骂,可当越千秋扶着人到了他的面前,那位他第一次见的四弟妹屈膝对他行礼,口称三哥时,越三老爷还是不得不挤出了一丝笑容,说了几句干巴巴的客气话,审视的目光却不离她左右,心裏好奇地猜测老四娶的这个媳妇是什么来历。
虽说看上去人身体不算很好,可那身姿体态,言行举止,全都像是大家里出来的,老四从哪儿拐了这么个媳妇出来?
而越大老爷和越千秋全都没有给他打探的机会。越千秋这时才有空代皇帝传话给越大老爷,道是让他先回家,迟些再宣召述职,而越大老爷在答应之后,又借口天寒,四弟妹体弱,不由分说地吩咐越千秋送人上车。
这时候,越千秋完完全全乖宝宝的架势,一贯只爱骑马不爱坐车的他把平安公主送上那辆大太太特意准备的马车后,就直接在里头陪坐,一路没下车。
以至于当一行车马最终进了越府二门停下时,越秀一都忍不住盯着下车后再次伸手去搀人的越千秋,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越千秋竟然会把母慈子孝的这一套玩得这么溜?
然而,还不等越秀一腹诽到那位四叔祖母是不是也和越千秋一样在演戏,就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飞也似的冲了过来,随即死死地抱住了那位四叔祖母的大腿。
“娘,你终于回来了!娘,我好想你,呜呜呜呜……你不要再走了,千万别再走了……”
再次感受到女儿那温软的怀抱和触感,再次听到这娇憨的声音,平安公主只觉得心都化了。她双手颤抖地揽着只到自己腰身的小人儿,好半晌才挤出了几个字。
“不走了,娘再也不走了……”
面对这母子重逢的一幕,越千秋想到怎么都不可能立时回来的越小四,突然有点可怜这位看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便宜老爹。如果不是留了个甄容,越小四在北燕那种举目皆敌的地方,先送走了旧部,如今连妻子女儿这种仅剩的心理寄托都没了,那真是太艰难了!
咦,今天没见到那个二和尚……人难不成是送了平安公主过境,又折返回去陪越小四同甘共苦了?
想到这裏,他就上前在诺诺身边蹲下,轻轻拍着她那死不肯松开的手,低声说道:“诺诺,乖,娘已经回来了,以后也不走了,松开手带娘去亲亲居换身衣服好不好?”
诺诺这才立时松开了死抱平安公主大腿的手,随即接过越千秋递来的手绢,三两下擦干了眼泪鼻涕,随手把手绢又递了回去,这才一只手死死拽紧了母亲的衣角,高高昂起了头。
“千秋哥哥,我陪娘回亲亲居,以后我再也不放娘离开了!”
闻听此言,越三老爷心中一动,笑眯眯地说:“亲亲居那才多大地方,再说本来是给千秋的,让四弟妹住进去,不是太逼仄了?四弟当年的住处金鑫阁还在,四弟妹带着诺诺搬去那儿才更合适。”
按理说,那金鑫阁才是四房的真正核心,如此越千秋住在亲亲居,四房这对母女住在金鑫阁,越府上下就该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越家人,谁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