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在霸州南城平安门接到了五天里头第八拨风尘仆仆抵达的人,越千秋从中找到了刘方圆和戴展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立时大喜过望地扑了过去,一手一个拽起两人就拖到了一边,也顾不得是否冷落了其他人,急急忙忙地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师父呢?”他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要和严诩商量!
然而,面对越千秋的急切询问,刘方圆欲言又止,到最后干脆心虚地往戴展宁身后一躲了事。而戴展宁见越千秋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唯有暗自大骂刘方圆长这么大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关键时刻不中用。骂归骂,他却不得不独立应付很可能就要暴跳如雷的掌门大师兄。
而越千秋从刘方圆那诡异的反应中就已经觉察到了几分端倪,顿时沉下了脸:“别骗我,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宽容大度,可以原谅很多事情,但绝对不会原谅谎言!”
你要是算宽容,天底下就没人小心眼了!
刘方圆暗自腹诽,而戴展宁却不像他那样还有腹诽的闲情逸致。他本来还想按照编造的故事蒙混越千秋至少十天半个月,听到越千秋这严正警告,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出实情:“大师兄,严师叔去北燕了。”
见越千秋瞬间僵在了那儿,戴展宁哪里不知道越千秋必定又气又恨,连忙解释道:“严师叔说,出来之前就得到了长公主的允准,还带上了不少精兵强将。我和阿圆试图阻拦他的,可你也知道,我们两个加在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先出手打昏了阿圆,逼着我必须配合他应付沿途那些官府……而且,他还留了个似模似样的替身。”
他一面说,一面气恼地回头瞪了一眼身后满脸懊丧的刘方圆,随即再次转过头来,硬着头皮直视越千秋的眼睛:“严师叔让我转告你,你有你该做的事,他也有他该做的事。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没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痛痛快快活一回,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
“够了!”越千秋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叫停了戴展宁的话,随即恶狠狠地说,“什么最后一次,这种不吉利的话他也敢乱说,就算不忌讳也应该有个限度!他这次是一时图爽快,回来看我不联合师娘还有大双小双好好治他!还有呢?师父他还说什么?”
戴展宁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否该接下去说,而这时候,刘方圆却探出头来,小声说道:“严师叔说,让大师兄你别凡事往前冲,躲在后头就行了。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没必要冲在前头当勇士。”
越千秋顿时气得呸了一声:“他自己去当大英雄,却让我当懦夫认怂?我呸呸呸!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他还以为我不知道?这霸州立马就是前线,要打仗了!”
小胖子并不知道,自己的撒娇家书和正式奏疏全都还在路上,皇帝就已经通过飞鸽传书了解了霸州的情形。越千秋同样不知道,金陵那边最重要的一些人士已经达成了默契,打算把霸州变成最残酷的绞盘。
然而,越千秋到底比前者多活了一辈子,虽说就那么十几年,可到底见识不同。从康乐现身去和小胖子见面,并献上天子六玺开始,他就知道不对,等知道背后是皇帝和爷爷的推手,他哪还意识不到要出大事?
于是,此时看到戴展宁苦笑,刘方圆吃惊,分明一个已经猜到,一个还后知后觉,他就丢下了两人。重新来到其他人面前时,他不用装就虎着一张脸,端详了众人一番后就硬梆梆地说:“之前路上分成了十队人马,如果按照这样来算,恭喜各位,你们是倒数第三。”
面对这么直截了当的讽刺,归属各不相同的几十个人有的又羞又怒,有的默不作声,还有的恼火到想要评理,却被同伴拉回来,而这时候,越千秋却又缓和了语气。
“不过,这不怪你们,谁让你们的队伍里头,正好混进了我那两个师弟?人人都以为他们在,玄龙司严将军和太子也肯定和你们在一块,于是你们走到哪都被人当成众矢之的,被连累得没法走太快。所以,有这样拖后腿的人,你们仍然比另外两队早到,已经很厉害了。”
这一抑一扬,后一番话贬损的还是刘戴二人,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众人顿时觉得好过多了。就连刚刚捏着一把汗慌忙拉着戴展宁过来想当和事佬的刘方圆,此时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之前第一路人马抵达的时候,太子殿下许诺由他们优先挑选驻扎的地方。而他们自然而然就占据了最靠近太子殿下的那些院子。而接下来到的两批人进驻太守府之后,太守府已经完完全全满了,没有空屋子,你们只能驻扎在太守府周围民户腾空出来的那些屋舍。”
越千秋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可对于到晚了的这些人来说,却是当头一棒。刘方圆和戴展宁出身武英馆,和武英馆其他人一样,乃是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指名要过去的东宫侍衞,隶属于太子衞率府,而他们就不一样了。这样难得的机会却距离储君远远的,怎么表现?
就算刘方圆再迟钝,对于那些突然转向自己兄弟二人的目光,他还不至于忽略。而戴展宁更是察觉到了那些怨恨、埋怨、愤怒的负面情绪,想到因为严诩当了撒手掌柜,自己这一路上为了维持这一支队伍费神无数,他虽说有些委屈,却也知道越千秋并没有说错。
如果不是因为严诩一开始就在他们这些人当中,怎么至于沿途官府全都盯着他们这一行?
然而,越千秋先是点破了好地方都给人选光了这一点后,这才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这并不算公平,但规矩如此,不能破坏。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道理并不是每次都管用。现在,我可以给各位另外一个选择。”
见刚刚懊丧失望的众人无不打起了精神,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他就笑了:“霸州刘将军即将重开霸州榷场,但原本那批守军已经完全烂到根子上了,所以将军府把人都换了。榷场地处北面瓮城,正对北燕的最前沿,非常重要,你们是否愿意代表太子殿下也进驻其中?”
还不等众人答应或是反对,他就摆上了又一颗砝码:“你们如果觉得那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差,那么就不用勉强。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太子殿下接受了北燕天子六玺,原本一团乱的南疆各军不会坐视不理,迟早会有动作。
所以很可能接下来霸州就会有一场战事,而榷场十有八九就是首当其冲的地方。如果要顺顺当当捞保衞东宫的功劳,那么就别去榷场。如果要让太子殿下看看勇士并不单单在边军,侍衞亲军也不缺,那么就去。当然,我现在也说了,那仅仅是可能,说不定榷场就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