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仁悄悄问我说,司徒老爷子不是说,这阴枣是得处女来养吗?我说是啊怎么了。他说那这个大夫又说,给他供货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了想说,四十多岁的处女么……?胡宗仁甩了甩脑袋说,这个狗屁姚师傅,都找些什么案子给我做啊。言语之中,满是不爽。
大夫站起身来,找来一个口袋,打算把抽屉里的阴枣都装进去,我拦住他说你别急,让我先检查一下。于是我把那些阴枣散出来放在地上,挨个用罗盘检查,挺好运的是,这一堆大约二十多颗阴枣当中,只有少许几颗上有和我们带来的那粒一样的灵异反应。而且反应的幅度和方式在罗盘上看起来是一样的,这就表明这些枣子的出处是同一个。于是我只把那些有反应的连通之前我们带来的那个装在了一起,放进塑料口袋当中。我问大夫什么时候动身,他说你们别着急,等我把今天病人的方子开了就走。
于是我和胡宗仁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了等,大约十多分钟后,大夫才完事。他拿着那个小抽屉带着我们走出办公室后,对刚才跟我们搭话的那个岁数大一点的伙计说,咱们有事要先离开一下,记得锁门,从现在开始如果有人来买阴枣的话就说没货了,这裏剩下的阴枣这两位小兄弟检查过了是没问题的,但是也暂时别卖了,咱们没弄明白东西的问题之前,不能再害人了。那伙计接过抽屉后答应了大夫,于是我们就出门了。
我的车一直停在药房的门口,坐了大夫的车去,这也省去了不少问路找路的时间。大夫在路上跟我说,他学医是祖传的,并没有通过学校系统的医学学习,而自己的行医执照也是在早年前国家举办了一次对于民间医学从业者的考核中获取的。他告诉我们说,在他父亲那一辈,虽说没有什么行医执照的说法吗,但是当时的医生们要实诚很多,给人看病治病,经常也就只收一点车马费什么的,在当地也算得上名医了,有时候病人家里穷,没钱给,就送几个鸡蛋或者请父亲在家里吃顿饭什么的,也算是给了酬劳了,他父亲一直以来都跟他灌输的观念是,医生不但要会医别人,还得会医自己,所谓的医自己,就是别被夸赞和金钱买到自己的心。大夫说,悬壶济世嘛,这个传了几千年的成语,是专门说医生的,穷得叮当响,救济世间人。
大夫在车上的这一番话说得我很是敬佩,然后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会做阴枣这种很偏门小众的东西呢。大夫说,我这药房也开了几十年了,从我手上医好的医死的人都不少,所谓治病只能治我看到的部分,也就是皮毛肤浅的地方,现在的大医院都形成企业规模了,药房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开起来,中医汤药也渐渐被那些药丸子代替了,虽然那些药丸子也不少是中药成分的,但是抓药煎煮这种方式好多人都不再接纳了,图省事吧,所以生意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我有店租,有家庭孩子要养,还有伙计们的收入也得保证,这才开始做阴枣。阴枣材料少,但是利润高,虽然听上去是挺恶心人的,但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也比较少见。大夫顿了顿说,给我供阴枣的这几个人,也都是早年我父亲开店时候的老客源了,所以他们送来的东西我也放心,咱们做生意不能没良心啊,这枣子出了问题,我若是不闻不问,那可真是办不到,祖师爷都不会原谅我的。
他提到了祖师爷,应当就是在办公室里看到的那尊华佗的泥像。中医拜神很多,有些拜观音,有些拜扁鹊,有些却是张仲景,不过张仲景大多是道医传承的人拜得比较多。在中医的圈子里流传着一句话,心术不正的人是没办法学好医的,所以传统中医的传承人,一定都和眼前这位大夫一样,就算被如今的形势所绑架,但也是个心裏有底线,做人有正气的大夫。
说话间就到了一座矮房子前。房子的风格很像是上世纪90年代的风格,没有电梯,楼层也不高,楼道里全都是开锁办证一类的小广告。走到三楼的时候,大夫就拍打着一个栅栏式的铁门,铁门里是一闪漆成黄色的木门。大夫说那些出问题的阴枣就是这裏这家人的,我和胡宗仁站在他身后,心裏正想着这四十多岁的老处女该是什么模样,结果打开门以后,我看到一个有点驼背,一脸愁容,眼角有皱纹,头发还有不少白丝的妇女,她头发不长,用一个发箍压住头发,那样子看上去很像闲人马大姐里蔡明的造型。我和胡宗仁默默对望一眼,心裏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大夫看到这个妇女后,就直接对她说,大姐,我找你有点事,最近这一次你给我的那些枣子出了问题。
大夫岁数应该比这个女人大,但是这个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所以大夫还是称呼她为大姐。进屋之后,大夫直接介绍了我和胡宗仁,说我们就是这次发现问题的人,然后我就把张先生和周大姐家里遇到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听完以后,这个妇女眼神里露出害怕的神色,然后叹了口气,对我们招招手,带着我们走到了其中的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的床被报纸给盖住了,桌上也有些灰尘,看样子已经挺长时间没人住了,但是从墙上贴着的一些漫画人物和明星海报来看,这应该是个女孩子的房间,而我扫视房间的时候发现,桌子的尽头处,摆着一个小花瓶,里边有些假花,花的背后是一张搭着黑色绸布的遗像。
遗像上是一个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女孩子,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于是我和胡宗仁才明白,这位遗像上的女孩儿,才是制作这些阴枣的人。可是既然自己的女儿在制作阴枣,而大夫又是从这个妇女手上收购了那批阴枣,那就表明说,这个女人指示她的女儿制作的吗?
妇女走到遗像跟前,点香烧香,然后作揖拜拜,接着双手合十,愁眉苦脸的,用一副赔礼道歉的语气喃喃的说道,乖女儿啊,你去就去了吧,怎么现在还阴魂不散啊,你行行好,别闹事了,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她的一番话,说得我和胡宗仁都觉得挺不对劲的,这自己女儿死了,先别管是怎么死的,怎么祭拜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啊,好像女儿是个包袱麻烦似的。胡宗仁率先忍不住了,等到这个妇女把香插上后,他就问她说,这么说是你让你女儿做阴枣来卖的?
妇女看着胡宗仁点点头,说你也看到我们家的条件了,穷成这样,男人又死得早,大女儿又嫁人了就不管妈了,我没有生活来源,每个月不靠着女儿卖点阴枣,我自己打打杂工,怎么养活这家人?进屋的时候我就观察过了,这家人看上去是挺穷的,但是那也不能成为利用女儿的身体赚钱的理由啊。胡宗仁说,你自己也是女人,你让你这么小的孩子去做这种事,你算是哪门子妈?他说得有点激动了,也许是因为女孩已经死了的缘故,尽管和胡宗仁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那个妇女看胡宗仁发火了,她也跟着泼辣了起来,她昂着下巴,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对胡宗仁说,你是谁啊?你跑到我们家里来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的,关你什么事啊?我也忍不住了我对那个妇女说,大姐你不要这么凶,要不是这次我们的雇主吃了你女儿做的阴枣之后鬼上身,我们才懒得来管你们家的这些龌龊事呢!你知不知道你女儿人是死了,但魂儿还在呢,还上身到别人身上,弄得人家现在一家人都没法正常生活了,我们本来可以不管这么多直接把你女儿的鬼魂打个魂飞魄散的,是因为不了解情况才来你家找你问个明白,看看你女儿到底还有什么心愿没了,你倒好,你自己这么对你女儿你反倒还有理了是不?
那妇女一看就是常常跟人吵架,而且喜欢撒泼的人。果然我这么一说,她又开始朝着我咄咄逼近,一边嘴裏不干不净的骂着,一边指着我的鼻子说,怎么样,我就是喜欢这样,我自己的女儿,我说了算,我生她养她,这不要钱吗?没钱她长得大吗?当女儿的帮妈妈分担一点家里的负担怎么了,这个家也有她一份你知道吗?你们几个外人恐怕是搞错了地方,竟然到我的地盘上来指指点点,你们算老几啊,我家的事要你管啊。
我也一下子发火了我大声说,你女儿阴魂不散,还好是遇到我们了,遇到别人说不定直接就给打散了,你这个当妈的怎么一点道理也不讲,你是亲妈吗?妇女突然暴躁起来说,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死都死了的人了,还怕魂飞魄散吗?你有本事就把老娘抓到派出所去嘛!老娘今天就是不得依叫!
依叫,在四川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服软或是屈服的意思。我和胡宗仁脾气都算不上好,面对这个泼妇我们还真是没什么话好说,以往习惯了应急情况下用暴力解决问题,但这个更年期加蛮不讲理的中年妇女,确实你也不好对她做什么,人家说得也没错,的确是自家的事,我们外人有什么立场插嘴呢。
大夫也来劝我们,说你们两位都冷静点,有什么话等问题解决了再说,你们一上来就这么冲,大姐肯定就不会配合你们了啊!他说得言之真切,我都差点被感动了。这个时候那个妇女突然哼哼了一声朝着床上一倒,我就看见胡宗仁一只手按住她背后的脖子,另一只手反扣抓住了妇女的两只手背在背后,胡宗仁的左脚踩在地上,右脚膝盖跪压在妇女的腰上,把她给牢牢按在了床上,胡宗仁对我说,你跟她废那么多话干嘛,浪费口水,快把灵位这些东西拿了走吧。
于是我走到桌子跟前,把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拿起姑娘的照片时候,我心裏跟姑娘说,妹妹,没办法,我们只能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