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文很少到西院来,西院里都是下人,也没有有趣的事情。不过,这次他是冲着自己的冲喜新娘来的。
表面上看起来唐泽文似乎是对冲喜新娘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这个,是为了应付他的奶奶而演的。
12岁的唐泽文还是个孩子,却又是一个心思细腻、敏感到如同小大人一般的孩子。
唐泽文的父母还在世时,他是跟在父母的身边的。虽然在父母去世之后,奶奶对他也仍然十分疼爱,可是敏感的唐泽文还是在奶奶偶然的眼神与话语间察觉到了什么。
在父母去世之前的一段时间内,唐泽文半夜里醒来,偶然遇见了一件事。自此之后,再发生了父母双亡的事故,他即便仍然懵懂,却也开始晓得了一件事,那就是千万不要与奶奶作对。
唐泽文对于心思难懂的奶奶,他是无法猜透的。有时候奶奶的一个眼神,就会让他有种自己从前到后冰凉透骨的感觉。
他知道奶奶喜欢自己读书、无用。因为他曾听说爷爷就是这样的人。
喜欢整日的埋首在书本中,对家中的其他大小事件一律不加理会。家里的事是奶奶说的算,家外的事也是奶奶说的算。
唐泽文在这个家里面,只要乖乖的听话,就能当奶奶的好孙子。若是不然……
若是不然,会发生什么事,唐泽文心里虽然没有底,但是他觉得那一定是一件非常恐怖非常可怕的事。可怕的程度,就和当初父母亲双双离世的程度一样。
唐泽文经常生病,小感冒,发烧,咳嗽,从来没有离开过。也多亏了这些痴病,使得唐泽文得以常常一个人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而不必经常去到奶奶的跟前报到。
虽然需要每天喝些苦苦的药,整日的闷在自己的院子中也很无趣。这对于正处于好动年纪的唐泽文来说,显然有些残酷。但,“唯有忍得了现在,才能活到明天。”
这句话不记得是谁在唐泽文的耳边说过的,只记得在某一天哭着从梦中醒来之后,唐泽文便牢牢的记住了这句,并且一直奉行着。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生活在悬崖边上的。却上不去,也下不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根绳子递过来将他救出这样的困境,在没有等到那根绳子到来之前,他只有等,忍。
冲喜新娘这个词,唐泽文曾私下里悄悄的问过他院子里的下人,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下人回答他:“少爷,冲喜新娘就是你的新娘子。”
“新娘子?什么是新娘子?”
“少爷,新娘子就是刚刚结婚的新人。就比如你的爸爸和你妈妈,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你妈妈也叫新娘子。”
“是和爸爸妈妈一样的人?这样的话,我的新娘子就是我的老婆喽?我的老婆就会每天晚上陪我一起睡觉喽?这样我就不用再一个人孤单喽?”
唐泽文的兴奋之情还未起,下人就说了一句。“不行。少爷。这个冲喜新娘你不能靠近太多,她还不是你的老婆。等她把你的病气过走之后,她就再也不能够在这个家里了。老夫人会把她赶出家去,怕她会再把病气传给你。”
唐泽文的心顿时落到了冰点。
“你不是说她是我的新娘子吗?”妈妈也曾当过新娘子,难道妈妈也是冲喜新娘,所以最后才死掉的吗?
妈妈死了,爸爸也死了,也是因为冲喜的关系吗?
这个下人是老夫人那边派来照顾唐泽文的,就是老夫人的耳目与手下。原本他不应该再多说什么话,但是因为呆在小少爷的身边久了,小少爷又一直没有出什么差错,让老夫人生气责罚,所以这个长期处于悠闲环境的人,心里也就放松了。心里一松,嘴巴也松了。
“小少爷,冲喜新娘子虽然也是新娘子,但是冲喜新娘子是用来冲走病气和过走病气的。一般来说,等冲喜新娘子的过走了你的病气之后,她就会患上跟你一样的病。这样的新娘子,是不能用来传宗接代的。为了下一代的健康,老夫人到时会重新另外再帮你挑选一个好的新娘子。”
“到那个时候,那个新娘子才算是你的老婆。”
这样的解释让唐泽文听得脚底冷冰冰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一直不好,知道自己病多,整天喝药。他更知道每天顶着这样的一副躯体,连在外面晒着太阳跑一会步都会晕倒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他深深了解这样的痛苦,可他没有想到,就连这样的痛,这样的一副躯体,竟然也能过渡给别人?
让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去承受他现在所承受的所有痛苦?
没有人在唐泽文的身边给予他事物正确的引导,但是天性中的善良让唐泽文深深的觉得这样子是不对的。
他自身便已经是被困在这悬崖边的人了,他不能再连累别人过得和他一样,不,甚至只会更惨。
他现在每天都会喝补品,喝药。这些东西,都是需要消耗掉许多钱的。奶奶有钱,唐家有钱,所以他可以无视这些东西的价值。但若是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奶奶也会给她喝补品,给她吃治病的药吗?
唐泽文曾看到过奶奶对一个犯了错的下人进行了责罚,因为那下人一时贪念,偷了花大姐的手镯,被发现之后,就被拉到后面杖打了二十大板。
后来唐泽文听到家里的其他下人谈起,都说这个被打了板子的,回到家后,因为无钱医治,躺在自己的床上,死了。
唐泽文便知道,奶奶是不会轻易的给下人看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