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神色不变,道:“请说。”吴维师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昨晚虽捡回一条命,估计接下来要在大牢里度过余生,混到这个地步其实没意思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我也毫无意义。交与不交,是否彻底翻出帮派老底,从我的角度讲无所谓……”真是狡猾透顶的老狐狸!方晟暗骂道,索性摊牌:“你想保住家人?”“她们确实是无辜的,没有参与任何帮派方面的事,更不知晓内情,”吴维师喟叹道,“好汉做事一人当,该我负的责我绝不推诿,因此恳谈方书记放她们一马。”“如果经调查她们的确没有参与,组织上会做出正确的结论。”吴维师惨淡一笑:“方书记,你我都知道组织是怎么回事儿,还不是掌握在领导手里?墙倒众人推,眼下无数官员想踩着我们的身体加官晋级,巴不得案子越大越好,牵涉的人越多越好,所谓调查,最终结论肯定是她俩脱不了干系!实话说吧,方书记,厉剑锋既然跑到香港,八成不可能抓回来了;蔡右铭身亡,如今掌握帮派高层内情的只剩下我,倘若我拚着这条不值钱的命不说,你们抓再多人,三个帮派核心力量还在,今后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对不对?”方晟缓缓道:“你有什么要求?”“很简单,让她俩带着孩子离开顺坝,然后我痛痛快快交待。”“万一她俩涉案呢?”吴维师道:“这会儿我说用人格和党性保证,简直是笑话,那我说白了吧,就是交换!以她们的安全换帮派高层名单!”“之前你已经转移了很大部分财产,扣除你们家庭正当收入其它都算赃款,她们不可以动用。”方晟道。“相比厉剑锋,我和右铭算是后知后觉,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处理并转移财产也是最近的事,绝大多数仍在进行中。转移了一点,但微不足道,就算她们以后的生活费吧,行不行?”说到最后一句,吴维师语气已近于哀求。看着他灰白的头发,老泪纵横且布满老人斑的脸,颓丧的表情,方晟心一软,沉吟良久道:“那份名单必须非常有价值,否则……”吴维师急急道:“总人数不低于三十人,包括俞家帮所有高层,以及陈范两帮部分人员!”方晟果断地说:“好!”当即起身出门,对早已守在门口的几名市纪委领导说,“可以进去了。”等市纪委领导进入病房,方晟又吩咐张真:“撤销对吴维师住宅的监视。”张真一愣:“那……万一他老婆和女儿跑了怎么办?”“她俩既非公务员,又不是党员干部,况且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涉案,我们没理由限制她们的自由。”说到这个份上,张真清楚方晟已与吴维师谈妥条件,准备放家属一马,点点头到一边打电话去了。两小时后,吴维师老伴、女儿女婿和孩子四个人驱车离开顺坝。当夜吴维师详细招供一份多达四十七人的大名单,出人大家意料,俞家帮大首领居然是城郊一家小超市老板,以其家族九名成员为核心,牢牢控制有数百人之众的帮派!陈家帮首领已经出逃,范家帮首领服自杀身亡,十一名身居要职且为帮派重要角色的官员均在当夜被双规,其中包括两名镇书记、五名镇长或副镇长。另外多名科级干部自杀,还有十多人连夜逃入深山下落不明。顺坝街头警笛响了整整一夜,警车穿梭往来,看守所人满为患,纪委、司法系统全面动员,医院也忙于处理各种自杀事件。第二天上午苏兆荣率领市常委班子来到顺坝,这也是他到清树上任以来首次踏进这片土地。市常委会听取了方晟的专题回报,市纪委领导也陈述了夜里对相关领导双规的情况。苏兆荣指示必须严查到底,不能畏首畏尾,以担心影响顺坝稳定为由姑息纵容,养虎为患,要对顺坝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洗礼!散会后市委常委们按照各自分管领域继续组织相关部门开会,部署落实严打事项,苏兆荣则单独与方晟谈话。“上任不到一年,对顺坝恶势力毁灭性打击,一举挖出领导干部中的败类和毒瘤,不容易,辛苦了!”苏兆荣赞道。“小婷也出了很大的力,一切是苏书记运筹帷幄。”苏兆荣笑了笑:“官场套话你是张嘴就来啊,今天是私下聊天,放松点。小方啊,下一步怎么考虑?”这个问题很宽泛,令人摸不着头绪,方晟却立即听懂他的意思,道:“有人劝我见好就收,还没想好。”“嗯,我也有同感,从目前情况看,似乎是摧枯拉朽之势,三个帮派均分崩瓦解,毫无抵挡,可大家都明白,顺坝恶势力盘踞了十多年,滋生蔓延很多暗黑力量,若说一夜之间全部消除,那未必太夸张,我们都没这样奢望过。从这一点讲,考虑到人身安全,离开顺坝是最好的选择——从市委书记角度讲,其实我更希望你留下,当前顺坝百废待举,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县委书记!”“多谢苏书记关心,等有时间静下心好好琢磨一下,”方晟诚恳地说,“就算离开,也不能扔下烂摊子不管,必须把方方面面工作梳理清楚,以便下任顺利接手。”苏兆荣欣慰地说:“的确是位好干部,于白两家没看错你!接下来就是县里人事安排,一下子空缺三个常委位置,夜里还双规了两个副县长、六个处级干部,领导班子不能空转,之前表现不好的要调离,该配备的要配齐,才有利于工作开展嘛。这件事尽快想想,是彻底抵罪血,还是部分调整,给我一个初步意见……”方晟张嘴欲说话,苏兆荣又抬手阻止,“多考虑考虑,也不急在一时半刻,还有件重要的事,就是关于小婷!”方晟心头一震,瞪大眼睛盯着对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