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解圣元长长叹了口气,道“按正规质押手续办理贷款,10亿银行承兑汇票借8亿左右也就差不多了。滕伯涛真被榆钱集团招牌蛊惑到利令智昏程度,直接以汇票押出10个亿汇到榆芦账上使用!”白钰也叹息道“不用说,‘榆芦商业中心’项目已拿到省城借了项目资金,总额多少?”“评估值18个亿!”“加上土地转让的2个亿,田贵民一共从滕伯涛手里卷走了20亿!”“质押的10个亿汇票呢?”解圣元恨恨道“猫腻就在这里,桦南城商行已经资不抵债,去年上半年正着手重组事宜,那段时间它勾结大集团大公司开了几十亿空头汇票,直至去年八月清算组进驻后才败露。省里拍板认定那期间违规开出的汇票一律作废!而且,田贵民据称是卷款潜逃,榆钱集团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拒绝与商林继续就工程项目进行接洽。”“一分钱都收不回……”白钰顿时悟出缪文军焦头烂额所在,一方面信托投资公司20亿被田贵民空手套白狼;另一方面“榆芦商业中心”工地处于建设关键阶段,必须维持烧钱状态,停工的话损失更大,将是商林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县里把化解防范爆雷事件作为头号工作,季书计带人到省里申诉疏解,希望榆钱集团和桦南城商行弥补损失;缪负责金融服务公司收购事宜;麻落实商业中心建设问题,”解圣元摇摇头,“哪项工作都不好做啊,以麻为例,商业中心产权都抵押给省城大银行了,商林哪家银行敢放贷款?纯粹把钱往水里扔。”“收购的难点……”白钰只问了半句便停住,心情沉重地翻开注有“绝密”的信托投资公司内部账。收购难点显然易见田贵民骗走的20亿,其中信托投资公司以作废汇票押出来10亿勉强能算“在建工程”,将来会与省城银行有没完没了的官司;另10亿只能自个儿扛下来,形成912亿净亏损。金融秩序稳定建立在维护人民群众切身利益基础上,无论有多困难,都要确保465亿居民储蓄存款的刚性兑付,这一点丝毫没有讨价还价余地。意味着商林农村信用联社答应收购的话,前提条件就是填补465亿窟窿!可是,信用社如果拿出得这笔钱就不叫信用社,而应该叫农商行了。早在二三十年前,从沿海省份开始凡符合条件的信用社——农村信用社、城市信用社,都翻牌成立商业银行,为日后重组、发展和上市打下基础。但翻牌是有条件的,银保监会在核心资产、负债率、不良率、呆账准备金等指标有明确而严格的规定,没得商量。这么多年了,商林农村信用社还达不到翻牌条件,经营状况之糟糕、资产质量之差可想而知。465亿债务,有可能连带着信用社一起垮掉,那就玩完了!所以此时苠原乡区区260万公路集资款对白钰来说已不算问题,自从踏入金融局办公室起,他面对的问题都以“亿”为单位。正埋头啃会计报表,门被“咣当”推开,有人匆匆说“白局来了?请和解局一起到406会议室,麻主持金融联席会议!”“啊,怎么事先没接到通知?”解圣元边拿笔记本、茶杯边问。外面那人已跑到五六米外,远远道“临时决定……”“瞧瞧经常这样,根本坐不下来。”解圣元摊手无奈道。如他所说,麻百居突然召集商林各家银行行长开会的目的就是强行摊派,为大兴土木的“榆芦商业中心”输血。除了信用联社顾主任躲在角落不敢吱声,工行、农行、中行、建行等国有银行并不畏惧,理直气壮跟麻百居较量作为投资方的法人代表已负罪潜逃,意味着榆芦公司已丧失还款能力,怎么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一没土地,二没房产,地面建筑都抵押给省城银行,我们凭什么放贷款?没抵押质押,没担保,将来贷款收不回谁负责?麻百居回避这些具体而现实的问题,反复强调各家银行要与商林同舟共济,指出只有按期完成“榆芦商业中心”建设并投入使用,项目良性循环,才有可能挽回前期经济损失,维护和稳定金融秩序。双方说的根本不在同一条轨道,吵吵闹闹近两个小时没达成任何共识,麻百居还要参加其它会议,遂沉着脸说请各位行长回去向市行、省行转达商林正府的意见,希望以大局为重,不要只顾打自家小算盘,过几天再集中讨论!出门时白钰上前恭声打招呼,麻百居勉强挤了点笑,说白局已经到位了?正好跟老顾谈谈,他思想还没通呢。说罢脚底生风到隔壁参加另一个会议。回头再看,信用联社顾主任满脸苦笑站在身后,低眉顺眼道“白局,解局,我主动投案自首来了。”商林信用联社下辖一个营业部、16家信用社,存款总额21亿即平均每个乡镇1点多亿;贷款总额14亿,其中不良贷款将近4个亿,有3亿已划入呆滞等于永远无法收回。近百分之三十的不良率,难怪几十年都没法翻牌;而消化庞大的不良资产,在商林这样的贫困县仅靠10个亿的生息资产谈何容易?只是与工行等国有银行相比,信用联社没法硬气的原因在于信用社体系的特殊性它的前身属于集体性质的地方金融,改制后县财政入股并掌控了人事任免权,仅仅在业务方面接受省信用联社指导。不过县里在任免联用联社主任时也会很慎重,都要事先与省银保监局、省信用联社沟通,而非任免县辖单位部门领导那样开个常委会一致通过就宣布。如果因为维护信用社利益,拒绝县领导不合理指示而被免职,省相关部门也会给顾主任撑腰,所以强势如缪文军、麻百居也不得不采取协商的态度。顾主任扳着手指说“账很容易算,10个亿贷款利息都没法偿付21亿存款利息,每年靠省里划拨的无息贷款和特种存款收益才能保持账面微盈。要是收购金融服务公司,关键它是个空壳子一分钱都带不过来,除了465亿刚性兑付债务还有一大堆烂资产,我们有啥能力消化?”“二三十年了,信用联社一直这么捱过来的?”白钰不置可否道。听出话里的不满,解圣元道“前任主任已经蹲了监狱,老顾是六年前半途接手,凭良心说做得很辛苦,硬着头皮压缩网点、裁减人员、清收不良,不良率降了4个百分点,员工工资也有了提高,正往良性轨道上发展……”顾主任道“如果不管信用社发展前景和职工死活,光图讨领导欢心保住位子,我可以答应收购金融服务社,包袱再重几百名干部职工扛呗!不死不活硬撑着,实在撑不下去让兄弟联社过来收购,最坏不过如此吧?反正银行不会破产!但那样,商林农村信用社的牌子就砸在我手上,我死也不能瞑目啊两位领导!”见他越说越激动,解圣元道“白局和我理解你对信用社的感情,也会珍惜信用联社来之不易的转型局面。收购与否,我们不轻易下结论,尽可能探讨、研究,努力寻求一条共赢之策,白局觉得呢?”白钰翻开日历看了看,道“这样吧,麻烦顾主任现在就通知把去年11月份联社费用账和传票送过来,等东西送达了,我打个收条给顾主任带回去。”他说得客气,其实相当于把顾主任扣在这儿,防止与财务串通做假。顾主任也吃了一惊,深深瞅了瞅白钰,道“白局很内行,佩服佩服!”须知银行、保险这些单位处理乱七八糟的费用,通常不会放到最容易被抽查的12月份,而10月前损益大账还没轧出来心里没底,所以最佳时间段是11月。白钰一脸憨笑道“抽机看看,没什么。”快到中午,几名信用联社财务人员吃力地拎着三个袋子进来作为全县各网点总扎口的联社,一天传票就有15-20本,月底达30本,大几百本传票又厚又重。清点本数时,白钰略一沉吟道“请解局通知中午全体加班,按我的要求赶在下午下班前出统计结果。”“统计什么?”解圣元和顾主任同时问。“分四个组,分别统计2万元以上办公经费、1万元以上招待费和宣传费、金融机构往来利息收支、暂收暂付发生额。”顾主任更加吃惊,试探道“白局……对审计业务很熟悉?”白钰淡淡道“在五大所实习过。”“怪不得!”顾主任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真碰上行家了!”解圣元啧啧嘴没吱声。作为老银行,他自然深知金融系统内部的猫腻,有时看破不说破也是美德,毕竟一年到头谁没有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