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晓晓还算机灵,掐着下班时间给白钰打电话进一步询问。白钰先挂断,独自步行到四下无人的巷子才回过去,详细解释道从县里掌握的情况看,去年以来宥发集团已经收敛很多,往后还会更加克制和低调,逐步纠正过去肆无忌惮做法而回归到相对“合法合规”经营路子上。另一方面简刚岁数也不小了,再隔两三年就面临退二线,此消彼涨态势下年底新很可能要拿掉几个“老的”立威,简刚首当其冲!而且,大概率在得到成书计等市领导默许之下,就是说靠山要放弃简刚!“新老交替之际切忌标新立异,惹出争议和麻烦,尽量平稳过渡,届时能接简刚的班就接——县里这边我会帮忙,不能接坐稳乡长位子以后再说,明白吗?”白钰叮嘱道。齐晓晓很感动地说“谢谢,你……还是原来的白钰……当心庄骥东,这家伙来者不善!”庄骥东接任徐昌福,一半为卡位,另一位确实针对白钰。白钰也未雨绸缪在缪文军面前吐露实情,提到庄骥东,缪文军也愁眉不展——为的是正府办这摊子事。缪文军告诉他,原先县提的四五位候选名单根本没有庄骥东,开常委会前五分钟他和季辉突然接到成书计电话,明确“建议”庄骥东任正府办主任!闹得其他常委以为他俩搞突然袭击,会上差点吵起来。又是成书计!白钰也是无语,嘀咕道“外面不是说成书计不买省领导的账吗,怎么对庄彬言听计从?”“上面的事你少管,把金融局管好别出乱子就行。”缪文军毫不客气地说。庄骥东上任第一天,刚坐到宽大松软的老板椅里琢磨召开正府办党组会,挤兑戏弄一下白钰,才想了一半就被缪文军叫过去,直截了当道“有件麻烦事需要你接手处理——原来昌福同志负责的,现在调人大了不能老赖着人家。还是杨小京上访猝死的后续事件……”五十年前,杨小京的爱人郑阳春考入町水农行干部学校,在当时是了不起的事,可以由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农行工作,在当时属于铁饭碗。不料快毕业时,学校突然宣布开除她的学籍!校领导找她谈话时才知道,早在上初中二年级时,出身船主家庭(相当于富农)的她得知家里原本富裕,五十年代渔改期间家里三条大船都归了集体,从此家道中落。她一时思想不通,和同村一个名叫郑吉霞的同学都说了些对现实不满的话。之后郑吉霞转到外地上学,两人再无联系,当年说的那些错话早忘得一干二净。天有不测风云。郑吉霞在高中毕业前夕被招为女通讯兵,高高兴兴入伍后,有一次警备区举行常规向党交心活动,农村的娃儿老实啊,她如实交代了初二和郑阳春说过的错话,当即受到严厉处分并被押送回家!受此牵连,郑阳春也被开除学籍,从此在家务农。上世纪八十年代,郑吉霞所在的辽北警备区为其平反,恢复其军籍并作复员处理,并通过商林县正府为她安排了工作。受此启发,郑阳春也向教育局等部门申诉,然而却始终无人过问。此次正府办出面协商解决杨小京猝死事件,郑阳春趁机把这个要求提了出来。徐昌福缺乏信访经验,想当然认为郑阳春既然与郑吉霞同案,问题应该不难解决;加之当时急于谈成,遂把这项条件答应下来。之后徐昌福摸了摸情况才发现草率了,此案难度非同寻常,但自己在县领导、杨小京家属两边都拍了胸脯的,再反悔已经绝无可能!也就在这时候县里开始筹划人事调整,有关方面暗示徐昌福是不是“动一动”,动了有好处没坏处。徐昌福知道有人看上正府办主任位子了,纳罕的同时居然觉得轻松终于有机会把满满烫手山芋甩出去了!所以郑阳春学籍案就采取游击战术,平时尽量躲着,实在躲不掉也陪她跑单位找档案,一直拖到工作调整。听说徐昌福调离,郑阳春急坏了。多年上访经验表明,受理案件调查的领导中途更迭,这事儿十有要黄!为什么?因为这是前任遗留的上访案件,属于烂摊子,办成了没有功劳办不成没有责任;还不如把主要精力用于新接手的上访案子。郑阳春想方设法混到缪文军办公室,拿着一瓶剧毒农药要喝,并说反正我家老杨已经死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没意思!缪文军使个眼色让身边秘书们伺机冲上前抱住她,夺下剧毒农药,严肃地保证务必一个月内解决此案!“新官上任三把火,骥东先烧一把风给大家瞧瞧。”缪文军似笑非笑道。庄骥东听清话中有话。从乡长调任正府办主任,虽说不算提拔,但这一步迈得比较大。基层体制规则是从乡镇到县城本身就算进步,职务方面就得打点折扣,通常是以下几种情况大镇党委书计→大局(办、委)局长;小乡镇党委书计→小局(办、委)局长;乡(镇)长→县直机关常务副职。由此可见白钰以正科级、常务副乡长任正府办副主任兼金融局长,台面上并无突兀之处,但庄骥东明显属于越级提拔了,虽然事实上并没有提拔。无须明说,庄骥东深知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就三个字——官二代!因此缪文军暗示他要体现真材实学,庄骥东也憋足一口气要让大家领略自己的厉害!当天下午庄骥东便指示两位秘书到教育局调阅郑阳春的学籍,不料压根没有!也难怪,町水农行干部学校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撤销,很多重要资料几经辗转、合并、易手已荡然无存。庄骥东没灰心,亲自带人到农工部、农业部等一切与“农”字有关的部门单位查找,仍旧一无所获。再到县档案馆,有关町水农行干部学校的所有档案资料象被清空似的,半页纸都找不着。信访局有经验的老同志建议到町水试试,庄骥东又亲自率队跑了一趟,依然无果而终。这时庄骥东才意识到郑阳春几十年没能解决的学籍问题的根源在于找不到落实政策的依据!大概最先发明纸的缘故,国人对纸质材料有种骨子里的信任和依赖,即便在7g网络电子时代连货币都部分数字化了,人事档案却还固执地停留在纸质介质应用,坚持的理由也有道理,那就是电子化的东西可以任意造假,而纸质档案可以最大限度保真,比如当事人签名的笔迹等等。没有依据,别说庄骥东,就是缪文军也不敢拍板特事特办。中国人就这毛病,一禁都没事,稍微松个口子马上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你说郑阳春的事儿特殊能办,我的事也特殊为啥不能办?从此祸患无穷。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半点进展都没有,庄骥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这才意识到自己强烈地、坚决地要求正府办主任职务何等之愚蠢,明明有更的位置却非要寒碜白钰,结果掉进了大坑。在苠原遇到类似上访钉子户,实在解决不了就吓唬几句,或在田亩、扶贫等方面给予倾斜立马摆平,城里人可没那么容易打发,何况这事儿根源在于杨小京上访猝死,那是何超亲自过问的大事!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从中午沉思到晚上,实在没招了打电话向叔叔诉苦——当然不说自己没能力处理难题,而是埋怨正府办主任的活儿太繁琐,吃力不讨好还得罪人。庄彬何等精明老辣,看出侄子被难住了,笑笑道“骥东,还记得叔叔同意你去苠原时说的话么?”“嗯,借助白钰的……”庄骥东眼睛一亮,“叔叔的意思是把难题甩给白钰?”“他是金融局长,但前提是正府办副主任,还归你管不是吗?”庄彬慢悠悠道。第二天清早庄骥东亲自来到金融局——每逢大事庄骥东总是能屈能伸的,微笑着寒暄了几句,解圣元知大主任前来必定有事,知趣地转到其它办公室去了。“啧啧啧,大局长怎么能没有独立办公室?工作也不太方便了,”庄骥东半真半假道,“特别金融局女同志多,都想单独向白局汇报工作,这不白白错失良机嘛。”“需要庄主任帮忙协调解决啊,”白钰也笑,“你瞧整个大楼局长没独立办公室的也就剩下金融局,别的领导欺生也罢了,庄主任可是同一战壕出来的战友。”“没说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庄骥东今早过来已做好充分准备,当头一颗甜枣也是计划内的事儿,立即打电话给秘书科,“把7科旁边那间档案室腾出来给金融局!档案没处放?自己想办法,限下午下班前到位,明天上午金融局就正式搬进去!”白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