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做一个见证,在场谁都不会想得这般简单。江家叔侄俩看着陈澜那淡然安坐的架势,脊背早已是离开了靠背,身子甚至都有些不自觉的前倾;郑管事请来的那几个知道阳宁侯太夫人朱氏的印章就在陈澜手里,自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至于萧郎带来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全都是靠镇东侯府这棵大树方才能如此发达,尽管艾夫人发了话来,但轻易仍不敢开罪了镇东侯世子;因而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唯一的变量就是平江伯方翰。
然而,紧跟在许阳之后发话的赫然就是方翰。他竟是笑吟吟地附和道:“海宁县主行事也是如长公主一般巾帼不让须眉,今日能到这儿,自然是我等的荣幸。”他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脸色各异的在座人等,轻描淡写地说,“想来诸位都应该知道了,江南一众书院此前都是民间出资办学,此次朝廷就要下旨册封了。这可谓是天大的好消息,不但如此,上一回海宁县主还曾经透露说,朝廷有意在南京也设国子监,择选监生充贡会试。”
此话一出,在座顿时一片哗然。百多年来,京城国子监多有沉浮,从最初的可以直接做官,到后来的可以全部参加会试,再到一度监生可以花钱买一时泛滥不顶用,再到后来的大刀阔斧整饬和如今的择优会试,总而言之,一个监生的名额依旧很宝贵,甚至有会试落第生因为大佬保荐而继续入国子监读书,以至于不经正途而简拔入翰林的。倘若南京也有了国子监,对于家境豪阔的他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陈澜原是微微带笑,见方翰突然把这一茬撂了出来,她不禁心中暗叹。那一日见过方翰之后,她就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信回京给义母安国长公主,尽管京城的回文毕竟尚未抵达,可她和萧朗毕竟商量过一二。此时此刻见人人面露振奋,她哪里不知道此时若不能说上一两句准话,这些天来的蓄势就全都付诸东流,因而见众人看了过来,她便做好了打算。
“老爷,外头有人求见。”
关键时刻,外间突然传来的这声音自然让许阳大为不悦,当即呵斥道:“糊涂,没看这儿有这许多贵客,凭他什么人,一概不见!”
然而,外头那小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却仍是没有退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老爷,可否容小的进来禀报?”
许阳不想自家的下人竟这等不识趣,立时更加恼怒:“难道是南京城里头暴民作乱么?”
外头又沉默了片刻,就只听那小厮压低了声音说:“来人自道是曲永……小的记得,司礼监太监曲公公仿佛就是这名字。”
这最后一句话让整个水榭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平江伯方翰一下子忆起了送到自己家里却被书童漏过的名刺,陈澜也想起了昨日云姑姑呈上的帖子,至于剩下的人,全都在惊讶中品味琢磨司礼监曲公公这六个字的含义。几乎是一瞬间,许阳就站起身来,对众人一点头就沉声道:“诸位,容我先离开一会儿。”
许阳大步出了门,等到随那小厮从小道走了老远出去,他才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小厮一不留神险些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忙不迭往后退的时候,却不防一个黑影突然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就着了重重一巴掌。见面前的主人满脸愠怒,他慌忙捂着脸跪了下来,就只听头顶传来了一声怒喝。
“既然已经知道是曲公公,为何不先寻个由头,要在门口那么大呼小叫!”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小厮吓得连连碰头,直到又挨了一脚,这才停下来双手抠着地面不敢再辩解。直到没了动静,抬起眼睛发现自家老爷已经走得没了踪影,他这才坐倒在那儿吁了一口气,又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许阳这一走,水榭中没了主人,气氛自然而然就显得僵硬沉闷。尽管许家两位公子都在,但之前许阳和方翰萧朗交谈时都不曾带挈他们,任谁都知道这两位公子并不知道多少内情,因而此时尽管长子许遨竭力想提起话头,奈何没人接话茬,他也只好讪讪住口。反而是一旁的次子许进几次三番地打量安坐喝茶的陈澜,眉眼间闪过了一缕戾气。
突然,他石破天惊似的问道:“敢问海宁县主,杨大人直到现在还不知所踪,连带荆王殿下也是音信全无,不知道县主可有什么最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