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转眼就来到2005年元旦。侯卫东刚刚开完茂云籍成功人士回乡座谈会,接到了楚休宏的电话。“侯市长,我是休宏。”楚休宏声音异常沉重,道:“周省长走了。”胰腺癌是一种恶性程度很高,诊断和治疗都很困难的消化道恶性肿瘤,周昌全副省长一直在与病痛作斗争,无奈人想胜天总不如意,在出现了疼痛、腹水、黄疸等症状以后,周昌全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旅程,于2005年元旦凌晨两点与世长辞。侯卫东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尽量控制着情绪,道:“周省长什么时候走的?”楚休宏作为周省长的秘书,在其生病这一段时间长期跟随,对周昌全感情很深,语带哽咽地道:“凌晨两点。”侯卫东道:“我随后就过来。”楚休宏道:“周省长到了殡仪馆,灵堂就设在殡仪馆,这也是周省长的愿望,不要大操大办,就开一人追悼会,由省里作一个评价就行了。”侯卫东道:“那我马上就过来,直接到家里。”小车很快就上了高速路,车速并不快,侯卫东透过车窗,回忆着与周昌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他心情很压抑,但是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行为举止和神态也没有太大变化。车行十来分钟,侯卫东想到周昌全曾经是沙州老领导,于是给宁玥打了私人电话:“周省长走了。”宁玥态度平静地道:“接到通知,正朝那边走。”侯卫东道:“我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就要来。真来到了,还是觉得,觉得沉重。”宁玥劝慰道:“胰腺癌到了晚期非常疼痛,老书记早点走,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挂断电话。侯卫东便沉默了,直到日新月异的岭西省扑入眼帘,才稍稍振作精神。晏春平坐车提前来到省里,将花圈、礼金全部准备好,接到侯卫东以后,就陪着侯卫东来到周家。省政府秘书长郑浩存已经来到周家。与大周、小周两兄弟谈了省政府关于成立治丧委员会相关事宜。治丧委员会成员关系到对逝者的评价,一点都马虎不得,办公厅相当重视。大周、小周国外受过教育,对岭西政治习惯不熟悉,因此对郑浩存提出的方案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大周回国早一些,学了一句常用语:“我没有什么意见,听从组织安排。”多数客人都在外屋,侯卫东地位不一样,与周昌全关系不一样,便被带到里屋。他与郑浩存、大周小周打过招呼,便去看望周昌全爱人。周昌全爱人失去了主心骨,虽然还能坐在椅子上。可是身体明显就老了一头。按照周昌全遗愿,追悼程序从简。因此,追悼会于第二天在岭西殡仪馆举行。悼念厅内外摆满了花圈、挂满了挽联。从省委书记到省政府办公厅的同志。人们用各种方式表达对周昌全同志逝世的悲痛和哀悼。新任省长郑强国亲自参加追悼会。他是受岭西省委书记吴玉清等领导委托,昨天深夜他专程从外地的会场赶回岭西,参加追悼仪式后,还将要乘机飞回会场。沙州市委书记宁玥代表数百万沙州人民,其所送的花圈上写着“周书记,沙州人永远怀念您”。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对周昌全的感激、思念。到了上午十点,殡仪馆的空地上、台阶上站满了从全省各地赶来的老同事老朋友。侯卫东在此时只能作为曾经老同事中的一员。戴着白花,等着追悼仪式的招开。十点半。哀乐声中,周昌全同志追悼仪式开始。由省政府秘书长郑浩存同志介绍了周昌全生平事迹,讲述了不少情真意切的往事。然后,所有参加追悼会的同志们依着顺序与周昌全作最后的告别。周昌全同志安静地躺着,脸颊削瘦,双眼紧闭,头发梳得如往日一般整齐。只是,以前瘦得有力量,总会让同志们感到十足的精气神,此时,所有活力都被胰腺癌这个凶恶的病魔抽走,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侯卫东在周昌全遗体前,恭敬地三鞠躬,围绕着遗体走了一圈,与周昌全家人一一握手。仪式结束后,周昌全遗体火化。对于侯卫东来说,一段与自己有关的历史也就结束了。每个人的岁月都需要有相关人来映证,当相关人纷纷离世之时,他本人的岁月无人能够证明时,也就到了应该结束之时。所以,有很多活得很长的人面临同时代人纷纷凋零时,会感慨:“为什么我要活这么长。”在整个追悼会过程中,侯卫东心情非常沉重,但是他将所有情绪都牢牢地锁在了心底,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离开时,他肚子有点不舒服,抽空到了殡仪馆卫生间。岭西殡仪馆这几年重新装修过,卫生间是装修重点,所有蹲坑都如机场一样做有封闭式木门,还算整洁干净。侯卫东蹲在卫生间里,拿出一枝烟放在鼻尖嗅着,思绪又飘向了曾经的沙州岁月。“周昌全还是拖得久了些,白白受了些痛苦。他到了后期,腹涨如鼓,脸色黄得吓人,身体瘦得象枯柴,全靠止痛药。”外面小便间响起说话声,侯卫东听出这个说话声,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一位姓吴的处长。另外一人道:“最倒霉的还是楚休宏,如果周昌全不死,他总归能混得县委副书记或者县长来当当,周昌全死了,他的机会就少多了。还是侯卫东的运气好,在最合适的时候跟对了合适的领导。”此人也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人,应该是一位副处长,但是不清楚姓名。侯卫东在省政府当副秘书长时,没有分管过这两位,只是同在办公厅,偶尔也有些接触,记住了说话的声音。吴处长道:“侯卫东的好运也到头了,他能起来全靠了周昌全,周昌全走了,没有了后台老板,他也和我们差不多。”另一人道:“侯卫东是实职正厅,大权在握,我们算什么,说得好听说是处长,说得不好听就是打杂的。”两人都是为省政府领导服务的,但是对于周昌全的离去没有任何伤悲。今天参加追悼会就和一次寻常会议差不多,不会伤感,顶了天就是说一声人生无常。侯卫东深刻地理解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的深刻痛楚。但是他并不责怪办公厅两位同志,这两位同志和周昌全仅仅是同事,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参加追悼会更多是程序化的公事。要想他们发自内心地伤悲,那是违背人性的。为了免得见面尴尬,侯卫东蹲在里面不出来。谁知两人见厕所无人,干脆在厕所里抽起烟来。他蹲得腿软,只能发出些声响。听到卫生间木门里有声音,外面迅速传来的脚步声,随即再也没有声音。与大周握手后,侯卫东在离开时遇到了楚休宏。楚休宏明显比前一阶段瘦了。跟随着削瘦的领导,他似乎也受到了传染,变得削瘦起来,而且眼睛里有血丝,显得很疲惫。“走吧,到外面说两句。”侯卫东招呼了一声,然后朝外走,楚休宏不紧不慢跟在其身后。侯卫东道:“这一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个结局,所以,也能接受现实。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楚休宏摇了摇头,道:“思绪很乱,没有想好。”“我们是男人,就不要小儿态了。”侯卫东用手指着心口,道:“我们是把老领导记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真正做出一幅伤心模样的心,其实未必伤心。”说话的时候,他看到了办公厅吴姓处长。吴处长身穿着黑色羽绒服,臂上藏着青纱,神情严肃,没有笑容。楚休宏道:“如果没有其他变化,还得留在办公厅,慢慢熬吧。”侯卫东道:“留在办公厅没有什么意思,你干脆就回沙州吧,周省长曾经给宁书记说过你的去留。”楚休宏知道此事,可是现在周省长离开了,以前的话是否算数,还是一个未知数,道:“我在宁书记面前说话不管用。”侯卫东道:“宁书记是重情义的人,沙州也确实需要得力的干部到县里去工作。她出面,事情不难。”楚休宏道:“谢谢!”两人正在说话,省纪委副书记济道林走了过来,道:“卫东,你在这儿,我还在找你。”楚休宏是见面极明的人,从济道林这一句中便明白有事要谈,打了声招呼便借故离开。济道林双鬓完全白了,头顶的密发变得稀疏了,眼袋也很明显。与九三年神采飞扬的沙州学院副院长济道林相比,现在济道林很无奈地多了老态。“卫东,你要节哀。”“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心理上准备了很久。”“前期调查结束,沈东峰被正式立案了。”“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昨天。”“莫伸手,伸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