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猫自然大怒,提出毕灵灵,对照着笼子里的虎崽,怒道:“你那只长得一点都不像本猫。你看看这只,是不是跟本王很像?!本王的乖乖是只母老虎,要什么英俊潇洒?!”
清泉道人干笑了两声,也不辩解,放下笼子,道:“移魂之事势在必行,不换躯体,小叉现在的这具虎躯,肯定是修复不了内丹……”
若猫一脸的不赞同。
倒是天官一直沉默着,默默看着被搂在若猫怀里的毕灵灵。
“移魂之事,可以暂且不提,我们可以慢慢再协商,倒是她现在魂魄不齐,着实让我烦忧!”清泉道人叹息道。
这下若猫和天官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就连若猫怀里的毕灵灵也探出头来,认真听清泉道人分析。
“我们都知,小叉尚且有一魂一魄凝于那紫株的魂魄之内,和他已经凝为一体,若是要完完整整修复小叉,必须除了林朗那株紫株精,追回那一魂一魄!”
“的确!”若猫第一个表态。
“确实需要!”天官第二个表态。
清泉道人一激动,拍桌子赞同:“那是必须的,却一样都不和谐!”
“……”毕灵灵这下终于顿悟了,从若猫怀里探出头,学着猫儿叫了一声,这是事先商量好的暗语,一旦确认了对方是假冒的,便以猫叫来确定。
这声猫叫发出,若猫立刻兴奋起来。对于一只生活平静无波的猫来说,有安全保障的横生事端,那是多么令猫向往!
然而,天官的脸色却是顿时一片惨白。
室内一片寂静,许久之后,天官提议道:“师父,便由若猫大人和徒儿将那紫株擒来,一来为小叉报先前的夺躯之仇。而来,也让小叉的魂魄归位!”
清泉道人很是开心,从胸口掏出几团金色的细细绒毛,交予天官手中,道:“为师将制胜法宝赠予你,这几团绒毛,乃是仙界之物,食之,可以增进功力,你目前只有七八岁孩童气力,食下这些金绒,可以恢复到之前的功力!”
那几团细细的绒毛在天官手指间发出淡淡的光芒,天官狠狠心就要吞服。
那只一直乖乖卧在若猫怀里的虎崽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扑过来,撒娇一般的扯着天官的袖角,荡秋千一样荡来荡去。
天官索性将那几团金绒藏于袖中,捉住小虎崽,抱在怀中,朝着清泉道人深深作揖,道:“师父,徒儿一定会将那千年紫株捉来,不管如何,一定会让小叉恢复!”
清泉道人笑得异常欢畅,伸手拍在天官肩膀之上,很是诚恳,道:“据我所知,这几日会有九星连珠,但凡是妖物都会抓着这个机会修炼,为师也会应山下道人之邀,斩妖除魔,你们可以利用这时机,偷袭那对雌雄紫株精……”
他顿了顿,又道:“切记切记,大家确保安全第一。若是实在斗不过那两株紫株精,留得青山在,师父从山下上来,会亲自会一会他们。虽然师父功力尚不足千年,但是为了收回完整的魂魄,师父愿意一拼!”
若猫一直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围观,闻言差点喷了出来。他在妖界行走多年,见过的妖物都是直来直去的,像这样得了便宜还说得大义凛然的,他还是第一次见着。
无奈之下,他只能伸出手来挡着自己的嘴角,暗地里笑了又笑。
三个人慢慢走出那间内室,屋外阳光灿烂,和煦温暖,照在各人的身上,每人皆是精神一振,似乎一扫刚刚内室阴阴的冷,若猫更是懒洋洋地伸了一下胳膊。
天官扭过头去看他,两人眼神交汇,都轻轻摇了摇。
只有毕灵灵被蒙在鼓里,探出头来问:“师傅,怎么?”
天官伸手,去摸她的头,若猫懒洋洋地伸手提出她,交到天官手里,歪着头笑道:“你们师徒多聚聚,过了明日,留下的不知是谁!”
天官沉默不语,伸手慢慢抚摸毕灵灵的毛发。
毕灵灵扭头看着若猫,问她:“会不会很危险?”
若猫伸手捏着自己的发尾,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将发尾甩得晃来晃去的,见毕灵灵不依不饶的看着自己,索性偏脸左顾右盼而言他:“任何事情不都是有危险的吗?只要你紧跟着我,管他是人还是妖,我都保你无恙,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扭过头去,索性不看毕灵灵的眼,他的眼中有太多的绝望与挣扎,每每一见使心中一阵发虚。
若猫貌似缓慢实则迅速地快走了两步,将身形消息的天官甩在了身后,他的心中纠结万分,怎么会不危险,两边皆是死局,他即便是再顾及毕灵灵,将她宠得独一无二,当她是千百年独遇的一个能够让自己百般牵挂的小宠物,可是归根到底,最宝贵的还是自己的生命,为毕灵灵争取最安全的处境而自己毫发无损,是他最后的底线。
他当然不可能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心念而且丢弃自己多年行走江湖的原则。
毕灵灵见问他不得结果,忍不住扭头又问天官:“会有多危险?性命不保?”
天官不说话,只是垂着眼,一个劲的抚摸他的背部。许久之后,三人踱至黑雾滚滚的崖边,他才开口道:“我相信若猫会保护好你,我前日算来,你与他有前缘,我亦相信林郎这次,希望他不会让我失望,我的赌运一向都是最好的……或许这次以后,你便可以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毕灵灵打断他,问到:“那你呢?”
天官有些恍惚,托着她小小的身躯,和她凝视,久久不发一言。
其实,仙山派变成这样,他早该上山,帮着师傅斩妖除魔,即使是为那些师弟们贡献自己的生命,也无怨无悔。况且现在毕灵灵心中该怨着自己吧,总是让她一再陷入危机之中,却无能为力。
“我一无所有,根本无碍,小叉,只要你无事……”他苦笑。
天官一贯都是乐观且温和的,很少这样颓废,毕灵灵看着他这样灰心,不禁痛心,“师傅还有小叉,师傅说好陪着小叉的,一直陪着的,还记得吗?”
天官微微笑,面上甚至泛起了圣洁的光辉,但是并不回答她。
对于一根筋的天官来说,他一厢情愿的时候实在不少,所以当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毕灵灵便知道他一定有做出某个伟大而徒劳的决定了。
“师傅,你少想一点!”她忍不住抚额。
“嗯?”天官微微诧异。
“除了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我实在想不出,你脑子里思虑的事情有任何建设性!”
“……”天官彻底被她打击到无言了。
“你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信念!”她第一次勇敢的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大大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天官。
天官愣了愣,凝视着手心中的毕灵灵,嘴角缓缓弯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又合上,只是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回应。
这次,他吻在了毕灵灵的眼睛上。不再退缩,也不再逃避,他的感情犹如被压抑许久的洪水,破堤汹涌。
“你是我的一切!”他不擅长甜言蜜语,然而,实话比一千句甜言蜜语更加让人心醉。
毕灵灵除了用小爪子捂脸,已经做不出其他的回应了。
是夜,天官果然和若猫抱着毕灵灵半夜爬过高墙。
墙外一片连绵的紫苏,长得鲜艳茁壮,风一吹,枝叶抖抖颤颤,似乎主动在空中抓捕些什么似的。三人刚一落地,便看见紫衣的林朗正负手站在树下。
“恭候多时!”他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神冷冷,紧紧直视于天官怀里的毕灵灵。
天官朝他微微颔首。
林朗淡淡回礼,道:“若是想要帮她将那一魂一魄归位,须将她交予我!”林朗探出手来,藏于天官前襟的毕灵灵看他一眼,禁不住浑身抖了抖。
“师父,他的眼神好冷!看我的样子,跟以往不一样!”毕灵灵狐疑地嘀咕,心裏微微有些失落。虽然两人交恶,但是终究心裏还是有残留的记忆。林朗虽然冷淡,只不过天生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淡而已,像这样带着敌意的冷淡却是从未有过。
天官闻言,抚着胸口,戒备着朝后退了一步。
林朗的眼神更冷几分,微微有些不耐烦地问天官:“你忘记我前两晚与你说的事了吗?”
他的表情倨傲并且冷淡,即便是漫不经心的若猫,也忍不住心中暴戾起来,宽袖一挥,恶狠狠地威胁道:“我们双方也只是好商好量,若是你一直这么个态度,我想我不介意将你带回去做株小小的盆栽!”
林朗眯了眯眼睛,诡异地弯了弯唇角,扬高下巴道:“那我带你们先去后山山洞,那里设立结界,想来隔壁墙的也未必能听到!”
天官和若猫对视一眼,两人沉下心来,各自做了准备,跟在林朗身后往后山走去。
后山的山洞,天官以往在仙山时也曾进去过,可是那时洞口尚未翠绿成片,如今走进去,洞口除了连绵的紫株外,只剩下了缭绕的黑雾。
“跟在我身后!”林朗扭头,冷冷地看向天官怀里的毕灵灵。
这眼神既熟悉又陌生,毕灵灵一瞬间愣了神,被天官紧紧摁在胸前,进了洞中。
石洞很大,透着幽幽的阴冷。洞地正中央却是一张白玉床,天官只看了一眼,立刻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因为上面躺着身着淡紫衣裙的小叉,脸色红润,就如同睡着了一样。
毕灵灵也探出头去看,一双虎瞳,立刻蓄满了泪。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以旁人的角度看自己的躯壳。熟睡的自己,丝毫不见被吸食后的憔悴,反而脸蛋之上浮着淡淡的红晕,整个人的气色比当初刚上仙山时还要好。
“把小叉给我,我来做法……”林朗再次探出手来。
若猫皱着眉头,慢慢踱到林朗身后,嗅嗅鼻子,问他:“小盆栽,你最近风流快活了?身上怎么有一股浓浓的脂粉之气!”
“淫|荡的猫妖!”林朗满脸嫌恶地瞪了若猫一样,侧过身去,依然探着手,道:“给我,我来做法!让她魂归原体!”
天官犹犹豫豫探出手。快要接近那双手的时候,他又忐忑不安一把缩了回来。
林朗再也忍不住劈手来夺,被若猫一爪给惊了回去。
“多管闲事!”林朗瞪起眼来,指尖紫光大盛,并不攻击若猫,只是凌空弹出一道紫光,紫光迅速罩住了天官和林朗,却将若猫阻隔在外。
“这是什么?”若猫神爪狠狠抓了几爪,那罩看似又淡又薄,谁知却像极有韧性一般,怎么样也抓不破。若猫眼巴巴着急,看着被罩住的林朗拈指做咒,一指落下,天官眼见着受创流血。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若猫大急,伸爪子抓了几抓罩子,那罩子柔韧,居然丝毫不动。
“嗷唔,林朗,我看错你!”天官怀里的小小虎崽跳了出来,挡在他的身前,护着天官,“我知你品行恶劣,谁知竟然卑劣至此!”
她的心一冷再冷,虽然知道林朗一直欺骗于她,但是从来没有想到,他居然拼了命也要致自己于死地。
林朗只是冷笑,伸手来捉她。
指尖刚触及虎毛,一道更甚的紫光从洞口斜射过来,那淡紫的防护罩刹那间灰飞烟灭,罩中的林朗不安地抬起头,咕哝着叫了一声:“林朗!”
“你又冒充我的样子!”洞口的林朗慢慢走了进来,同样的紫袍紫冠,面上一派平静,几乎看不出他的情绪,“我想,即便是千年手足情,我也还了你了!”
他慢慢走去,原先那个林朗在紫光中抖成一团,紫光隐去后,她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子,眉目与林朗并无二样,只是一副女儿娇态。
“我只是想帮你!”她战抖着唇,小声辩解。
“嗯,我知道!”林朗淡淡笑了笑,似乎很不在意,垂下眼去,突然睁开眼,一道紫光直射而去,那对面的人,尚且没有反映过来,便被紫光逼得睁不开眼。
渐渐的,紫光越来越淡,紫光中的身影渐渐隐去,待紫光全部隐去,只剩下了一株小小的紫苏。
“我会好好待你,但是你实在不适合再次幻化为人!”林朗弯腰捡起她,轻描淡写地收去一抹指尖大小的紫光,“去吧,好好地静静地长!”
他朝着洞外一弹指,那抹小小的紫苏顺风弹了出去,落在半山腰,迎风招了招枝叶,逐渐又安静了下来。
林朗沉寂许久,转过身来,朝着天官极为疲惫地淡淡一笑道:“一魂一魄,和我融为一体,我可以将它剥离出来,还于小叉!”
天官狐疑,若猫狐疑,就连天官怀里的毕灵灵也狐疑地看着他。
林朗淡淡叹了一口气,伸手来摸毕灵灵。
毕灵灵躲了一躲,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他。两人对视良久,林朗道:“你那日说,给彼此一些时候,让我们都明白彼此的重要性,我想我懂了!寻一处乐土,盖一间小屋,只有你我,就这么过一辈子,可好?”
毕灵灵以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他。
这个贱男,时至今日还在用她的理想来奚落她?
一直沉默着的天官,凑过来鉴定地回答林朗,“ 我,我答应了小叉,会一直陪着她!你如果来,只能是三人行!”
毕灵灵瞪了天官一眼。
天官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改口,“我还是喜欢两人行!”
这次毕灵灵轻轻地嗯了一声,头更加用力地蹭了蹭天官的胸。
林朗的眼神黯了黯,微微一笑,额首道:“我终于明白了!”于是,他也不再争取,拈指做法,壁上紫光折射,白玉床呈现出透明的淡紫。
这一作法便用去了整个下午。
若猫百无聊赖,一个人蹲在洞口捉弄带来的鼠精,待到鼠精将方圆百里都挖了坑,可以开始玩打鼠头游戏了。他玩得不亦乐乎,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已恢复了成人体型的天官握着毕灵灵的手,终于出现在了洞口。
若猫站起身来,朝他们身后探。
“我们去收了山本流一!” 天官的表情有些失落,他牵着的毕灵灵更是失魂落魄般,两人的表情皆是怪异的很。
“那小盆栽怎么说,他不来帮手?”若猫好奇心一向旺盛,探头又往洞里看。
毕灵灵默默伸出手来,掌心一片小小的紫苏叶,“他已经竭力帮了我们……”她哽咽,说不出余下的话。
天官默默无言,用了握了握毕灵灵的手。
若猫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干笑一声,大尾巴摇了摇,第一个跃上了墙头,道:“我们妖物,若有千年道行,想要复活一叶足矣!”
毕灵灵满脸泪水地抬头看它。
若猫肯定地向她点头,“本大王从来不骗人!”他没有骗过谁,但是这一次独独骗了毕灵灵。那一片叶子只是小紫苏的残魂,种下当然能够存活,但是蔓延开来,却又不是原来的林朗了。
晚风吹过半山腰的紫株,眼见着萎了一片,满山的紫色,也失了原本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