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结亲(1 / 2)

关情 千岁忧 4633 字 3个月前

邵之思悄悄地循着原路返回,没有惊动任何人,红烛淌泪,帐内人儿兀自好睡,他褪去沾满寒气露意的衣衫,轻轻躺下。身边的女子微微一动,露出半截光裸的玉臂,朝他偎依过来,他僵了一下,还是将她揽入怀中,紧闭双眼将脸埋入她如云的黑发里,只愿再也不用醒来。

寂寂深宫中的阮梦华并不知道这些,冷雨敲窗,最舒服的事莫过于在床上消磨时间。白日里赤脚跑来跑去受了点寒气,午后睡起竟咳嗽了两声,鸣玉便又往太医院跑了一趟,带回许多药材,全是云澜云大夫开的。

药很苦,苦到阮梦华认为是云澜成心在整她,她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咂着嘴要糖吃,沉玉捧来洒了糖霜的软糕,一点点地用勺子喂她,风华夫人一直陪她用完药才去安歇,仁帝早已派人请了几回。

等她一走,阮梦华大大出了口气,她极少有病,也从未有母亲陪在身边的待遇,母女间突然如此温情让她很不自在。照母亲说的,阿姊后日出门便来接她回家去住,能出宫住自然是好的,与南华相见也方便些,不然她又得想着如何才能再请旨出宫。

想到南华,便想到了他从杏洲带过来的东西:“沉玉,你去把那个玉盒子拿来。”

“是,小姐。”

墨玉盒子不轻,入手冰凉,阮梦华从前只拿这个当玩物,塞些杂七杂八的事物,后来与邵之思通信,收到的信一封封地收在这玉盒子里,才不过几年,已积了厚厚一迭,平日她闲来无事,采摘下鲜花瓣后与这些信放置在一起,久而久之,连那些信纸也全都沾染上了花香。

少女总是自诩有颗寂寞芳心,她也不例外,杏洲的日子太过平静,邵之思的来信回回都能让她雀跃一番,把回信当成大事来办,那样爱热闹的她,也可在桌前安安份份地坐上好半天。

只是那个曾过她些许安慰的男子,后日便要迎娶阿姊了呢。按说她该将这些信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了事,再感伤地对着那些灰烬掉几滴珠泪,如此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没打算这么做,既然阿姊连一盆花也得从她这裏要回去,那么,她这裏也不好留任何与他有关的事物,全数归还才好,连一片纸也不留,都还给他!

不知是否雨夜让人怀旧,阮梦华抱着玉盒子想得出了神。沉玉打了许多个呵欠,困意浓浓地过来剪去灯花:“小姐,已快三更,该歇息了。”

“这么晚?怎地我一点困意也无?”

小姐不困,她们自然也得服侍着,沉玉暗想云大夫送来的熏香是安神用的,又不是清神醒脑的,小姐怎么会不困?

不多时,连鸣玉也呵欠连天,阮梦华看二人着实是熬不下去了,便撵了她们下去歇息。

深宫幽冷,夜雨连绵,阮梦华不禁替长年居住在这裏的女人们感叹,怪不得母亲不愿入宫,再在这裏住下去,人也要发霉的。或许她该听从母亲的安排,待阿姊成亲后回风华夫人府小住,见一见那些所谓的亲朋,吃酒谈乐日子也好打发。

只是她的病……到底是不是中毒呢?

连她认为极了不起的南华也无法确认,那一定很不一般。上京城她认识的人太少,并无可能得罪谁,子夜宫里宫妃们不屑跟她来往,皇子们也还无从得见,一个充其量可能成为子夜国公主的小女子,会碍到谁的事?

窗子“喀喀”响了一声,阮梦华吓了一跳,竖起耳朵去听,却不再有声响,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坐在床上僵着身子坐了半天,确定没有异动才松开抓着玉盒子的手,刚刚一紧张,手在枕头边上只摸到这东西还可当暗器用,便抓在手里,这会儿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没见过云澜之前,她以为南华功夫高深,无人可及,哪知有人可以如鬼神般,视禁衞宫墙于无物,来去自如,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若是他肯说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就好了,想到这点她一阵气闷。云澜到底知道了什么?他太让人看不懂,整日里挂着轻浮的笑,背底里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这些天相处下来,从没见过他正经的,她是病还是中毒也不给个痛快话,难不成她得了绝症?

有些人是不经想的,比如云澜。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摸进房里,即使手里还提着一个人,也力求姿态潇洒,对坐在床上的阮梦华眨了眨眼,给她一个魅惑无比的笑。

阮梦华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他拎在手里的南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制住南华,此刻南华的眼睛象要喷出火来,看得出恼怒到了极点,但苦于无法动弹,嘴裏也说不出话,只得用目光一再地瞪视阮梦华。

云澜开口邀功:“丫头,怎么谢我?”

“谢你?”

“我在外面碰上这个宵小之辈妄想撬窗进来,便顺手替你拿下,你说该不该谢?”

刚刚听到窗子那里有响动,原来是南华夜入皇宫来找她,不料碰上了这个煞星。说起来南华的功夫不弱,怎地如此不济,她可没听到外头有打斗声。

她没理会南华快喷出火的目光,颔首道:“是,我是得好好谢你,不如找个牌位把你供起来,早晚三柱香,你看如何?”

“这……就不必了,丫头看来心情不太好?”他明知故问。

她微微一哂:“哪里,能叫云大夫半夜还记挂着,梦华受宠若惊,我就纳了闷了,你一会儿拿我的命当草芥,一会儿又装模作样地来关心我,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云澜不客气地把南华扔到地上,正色道:“我从未把你的命不当成一回事。”

南华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掉到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可那两人谁也没有理会他。

听了云澜的话,阮梦华不由感叹,真是高人,连这样的话也能面不改色说出来,她抬高了声音:“可你却一再地敷衍我!”

她快被他那种敷衍的态度弄疯了,他是名士,说出的话无人不信,连她自己都不断地怀疑自己想得太多了。又听得他问:“丫头,你相信我吗?”

阮梦华立刻大摇其头,她要死了才会相信他。

“你若听我的话,多休息,别乱想,一定会没事。”

还是这种态度,还是这样的回答,阮梦华气得身子发抖:“我倒是想信你来着,你不是神仙,说的话做不得准,敢情每天疼的人不是你,你自然不怕,我怕,怕得要死。”

他依旧不肯正面回答,反而以极认真的口气问道:“要怎样你才信?”

她已经不想问他要答案了,当下反问道:“要怎样我才能信你?”

云澜失笑,她比自己想象的固执得多,也是,在她心中,他可能半点份量也无。

阮梦华指了指地下的南华,心中好笑,却板着脸问:“这个人怎么办?”

“自然交给禁衞,此人躲过重重守衞潜入皇宫,又出现在紫星殿,明显是衝着你来的,岂可轻易放过。”

阮梦华走到跟前左看右看,笑了笑道:“放了他吧。”

“放了?”

“对,我说放了他。”

“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是看清楚了,没想到长得还不错,很顺眼,比某些人顺眼多了。”

云澜自负一笑,不去于她计较,上前将南华放开,南华一声不吭跃起出招,漫天掌影攻向云澜,云澜只将身滴溜溜一转便化解开来,不知使得何种身法,如鬼魅般转到他身后,伸指点向要害部位,南华急忙回身相护,一时间两人便在阮梦华的卧房中相斗起来。

所幸二人均未发出太大声响,阮梦华低低叫了几声住手,奈何二人光顾着打,谁也不理会她。情急之下她顺手拿起一样事物朝战圈扔了过去,也不管会砸中谁,只听哎哟一声,南华捂着右肩跳到一边,一脸痛苦地道:“我就知道好心没好报,你会扔不会,连个准头都没有?”

扔出去的是装满信的玉盒子,阮梦华刚一扔出去就后悔了。云澜眼明手快,已拿在手中,盖子没有盖好,击落在南华身上时,撒落了满地的信。云澜看了眼信封,多数写着梦华亲启,落款乃邵之思之名,他不禁轻笑:“居然拿着情信当暗器,丫头你真是的……”

阮梦华嗔怒道:“快放下,不能看。”

“我偏要看!”说着手已经动了,开始看其中一封。

她先冲过去把地上的信一一拣起来,又伸手朝他要,却怎么也拿不到。

南华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今夜他冒险入宫,好不容易躲过守衞,找到她住的紫星殿,居然在将要跳进窗户时被人用极怪异的手法点住穴道,本以为此命休矣,没想到阮梦华是认识此人的,貌似很熟悉。

此时他已被完全忽略,只得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云澜拿着信逗弄阮梦华,不断猜测这个容貌出众的男子是什么来头。

云澜好笑地问:“丫头,你们认识?”

她恨恨地道:“不错,他是来找我的,没想到有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裏管闲事。”

说他管闲事?云澜不自觉眸光一沉,不再与她躲藏,任她把手上的玉盒子和信夺去,淡然道:“原来我多管闲事了,那好,深更半夜来此相会,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你们聊。”

这话说得好不暧昧,阮梦华刚想反驳,不知想到什么,摆摆手道:“慢走,不送。”

他临走前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眼南华,看得南华立刻防备起来,却他意外笑道:“我听南家治家甚严,几时出了你这样有趣的人?丫头,你可不要有了新人忘记旧人,也不挽留挽留我,忒无情了点儿吧?”

南华面色一变,他虽是沧浪富商之子,母家却是武林世家,一身功夫得了亲传,此人只是几个照面,竟被他轻易道出自己来历,他到底是谁?

“胡说八道,什么新人旧人的,也不害臊,你快走!”阮梦华的脸皮太嫩,止不住似火在烧,羞怒不已赶他走。

“我没说错,旧人便是我,还有给你写这些信的人——看来你也不是不念旧,把这种东西随身带着,你准备留它们一世吗?”听她这么说,云澜倒停住脚步,继续打趣她。

她当然不打算留着,因为邵之思没有给她有长情的机会,她恨恨地道:“我是要还给邵之思的,你别想歪了!”

“啧,真绝情,不过是个好主意,真想看看邵家公子看到这些退回去的信是什么表情,你什么时候还,我争取到场。”

“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快走,走吧!”

云澜走了,阮梦华转过身看到南华还捂着右肩,便问:“你要不要紧?还有你怎么会……落到他手上?”

“还行,他是谁,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房外?”南华有此沮丧,他本为了直入皇宫而自得,没想到会被人一招拿下,虽然当时云澜是偷袭,但他也太不济事了。

“我不知道他是来历,只知陛下和母亲极看重他,应该来头不小。”她想到头回见到云澜,他笑言自己是神仙的事,不禁浮上些笑意。

南华没注意她的表情,道:“这大半夜的,难道……他一直就在你房外獃着?不然哪里会这么巧。”

是不该这么巧,除非云澜也是来找她的。如此深夜……阮梦华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却又不敢往别处想,只能当作他是因为白天她太过生气,过来哄哄她,才会与南华碰了个正着。

她不及深想,南华又道:“喂,我可为你才受的伤,你一点表示也没有?”

她这辈子只见过这么一个无赖,无奈地道:“你想我怎么表示?”

“我挂念你的安危,深夜前来,却为此受伤挂彩,连面子都失了三分,难道不应该酬谢我?”南华平时样样都好,只是在钱财上太过看重,好像上辈子穷得要死了似的,这一世便使劲敛财,不放过任何一个生财的机会。只听他口中喃喃地道:“好歹给个辛苦费。”

“财迷!”她使劲啐了他一口,想到刚刚云澜走时古怪的笑,心中不自在起来,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好像不太对,她到底不是江湖儿女,虽心中坦荡却总觉得不自在,板起脸道:“快说,你进宫找我做什么,不是要你等着我吗?”

他收起无赖样正色道:“今日你走后,我突然想起一个江湖传闻,又不知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怕耽误事才连夜找来,你以为我愿意冒这种险吗?”

阮梦华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若非大事,南华确无必要进宫来找她,大抵不是很好。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颤声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也不能确定,得仔细查证才知。”

他越是说得慎重,越是让人心惊,她脸色有些发白:“怎么查证?”

说到这个,南华却害起羞来,转过头道:“这个……有点费事,我得以金针探穴,刺遍全身才知。只是你我男女有别,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