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行(2 / 2)

关情 千岁忧 3682 字 3个月前

她满心别扭地抽回手,眼睛瞟了召召一眼,低低地道:“不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当然要好好看看再说。”

“胡说!”他难得沉下脸,没吓到阮梦华,倒是吓得身边倒茶水的青霜身子一抖,差点倒在召召衣裙上。

回过神的召召突然旧事重提:“小姑娘,你说的我听到了,不回来好啊,就留在我们氏羌族,我教你驻颜术,或者教你制蛊也可……”

不等阮梦华答话,云澜已冷着脸截下话:“净彩圣女好意我代梦华心领了,只是故土难离,梦华又不是寻常女子,她一定要回来的!”

每当他心中不快便会称呼召召为净彩圣女,召召抿嘴一笑,那张妍丽的容颜似乎带着一丝诡异,云澜心中警醒不已,为何她要几次三番提出将梦华留在氏羌?

阮梦华倒希望自己是个寻常女子,快快活活地长大,没有人会在暗中算计自己,她此行最大的愿望便是活下去,至于学不学驻颜术倒不太要紧,制蛊更不用说了,那玩意儿决不能沾。

没两日离了子夜,进入沧浪境内。沧浪多山,境内水路比起子夜国来少了许多,到邺城去乘车便利,一路上连绵不绝的青山似道道屏嶂,风光怡人。景好路却极不好走,马车走得甚慢,十余日走下来才是水路的一半。别人不觉得如何,却苦了阮梦华,她从未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开头几日还好,到后来脸色愈见苍白,末了竟开始头疼脑热浑身不舒服。

眼看着没几日就要到邺城,几人也得停在半路休整。可在客栈养了几日阮梦华一点也不见好。

夏日酷热,云澜站在树荫下忧心不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阮梦华是怎么回事,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当初被自己强行压制的蛊毒突破禁制,且比原先的形势还要凶猛,将之前他送给阮梦华的那瓶救命香露用尽了也没起色。虽然此时有一位用蛊的行家同行,可他的心情却没有好上半分。

此时召召带着青霜从客栈外回来,照例买了许多东西,她可不关心银钱从哪里来,自从这辆马车突然出现后,她想要买什么只需跟青霜绯玉打个招呼便可。

青霜怯怯地向云澜屈膝行礼,他却无动于衷,看着召召淡声道:“召召姑娘可尽兴了?”

“哟,云公子心情不大好……别这么看着奴家,奴家也没有法子。”

“我知道你有法子,先让她好起来才能上路。”

召召有些迟疑,前几日她曾为阮梦华诊过一次脉,本想拿出自己习用的金针出来,伤势要扎上几针,吓得阮梦华脸色更见苍白,躲在云澜身后不肯出来,不知为何会对金针如此惧怕。

“我好得很,不要她想法子。”

二人回头,只见阮梦华在绯玉的搀扶下出了房门,白着一张脸又道:“我没事,赶紧上路吧。”

召召好气又好笑:“我还会害你不成?”

其实施不施针她一直很犹豫,强行压制着蛊毒实是兵行险招,一次更比一次难,对阮梦华的身子毫无益处,她与云澜商量过,若是可以尽量不用此法。

“做什么都行,只是别拿金针出来,我宁可死了也不想再被扎上一针。”

“这可由不得你,就算是现在回到谷里也得用金针才行。”

云澜上前将她从绯玉手中接过来,无奈地问:“医者常要为病人施以金针之术,上次在府里我便为你施过针,你不记得了吗?”

她面上一红,此事当然记得,不过当时她昏迷不醒,具体是个什么情形除了他谁也不知道。她后来听鸣玉讲起,云澜竟是和她单独关在一间房中,究竟是如何施针的,她想都不敢想。

眼下可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她连忙道:“上回我根本未曾清醒,自然无从反对。”

她不光怕金针,还怕用针的人,召召上次用金针杀人时候的情形她记得十分清楚,如何肯愿意受那一针。

“瞧瞧,可不是我坐视不管,是她不让我管,云公子,奴家回屋歇息去了。”说罢给青霜绯玉使了个眼色,带着二人离去。

云澜伸手揉了揉眉心,刚想再说些什么,阮梦华连忙把他的话堵回去:“真的,我好多了,咱们明儿就上路,快点找到氏羌的山谷,然后万事大吉,也能早点回家。对了,你家住在何处,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不如我们回来的时候去看看,可好?”

难为她说这么一段话都没喘气,云澜将她往树荫下带了带,替她挡去斑斓的光线,含笑顺着她的话道:“我的家嘛,想去也成,不过你得答应让召召施针。”

她立刻摇头:“不成,不成,起码现在不成,留着到山谷一并扎了的好,我可不想受两回罪。”

敢情她当治病是说笑,能攒着堆儿地治?他收敛了笑意,克制着不耐:“你说,你这副模样如何上得了路?”

“你不是神医吗,多开两副药就成了。”

岂料她的话正好戳中云澜的痛处,本就为了她的病束手无措,平时的自负全无踪影,神医二字恰似天大的讽刺,一时心焦怒道:“若再任性你还是回去好了!”

话音一落他就后悔,许久不曾如此沉不住气了,再看阮梦华,她的眼圏立马泛红,眨一眨晶莹的眼泪簌簌地直往下掉,血色不多的嘴唇微微颤着,他的心登时软下来,将她打横抱回房,刚待好生劝慰,她已收住眼泪,冷着声道:“放开我!”

谁都可以对她不好,但他不可以。她从来没有任性过,这一回就让她任性到底。

“丫头,别气了,我也是一时情急。”

当然一时情急,且是为了她好,阮梦华心中自是明白,可那股委屈劲儿却总也下不去,被人那样训斥她脸上也拉不下来。想了想他还紧紧地抱着自己,手脚并用挣不开,只得无力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敢问云公子你准备抱着我到几时?”

云澜却抱得更紧,轻嗅着怀中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轻声哄道:“等你气儿消了就放手。”

一番折腾下来她精神不少,还出了身汗,跟个男人抱在一起让她心慌难受,咬着牙道:“我没生气,快松开!”

“口是心非。”话是这么说,他也不敢真再抱下去,慢慢松开手臂,刚放她下来就觉得手腕吃痛,吸了口气道:“丫头你还真下得去手!”

阮梦华满意地收回手,冷笑了两声:“好叫你知道知道厉害,以后不准碰我,去把绯玉叫来,我要擦脸。”

云澜拉长了声音道:“小人记下了,小人告退。”

在客栈又住了两日,阮梦华精神好了许多,三人重又整装上路,幸好马车宽敞,两名小婢收拾出一小块地方,铺上被褥让她歇息。她的精神时好时坏,除了吃饭喝药上下车,大多数时间都在梦中,偶尔也有睡不着的时候,想想自己这会儿的状况倒跟去年冬天有些相似,内心惶恐之余也不敢多问,只知那曾被云澜强行压制住的蛊毒又出问题了。

睡梦中隐约听到云澜与召召的谈话声,说了些什么却不清楚,迷迷糊糊只记得做了许多梦,如同蓬莱仙岛一般的海外城池,无边无际的草原,遍地珠宝的南地小国,可独独没有梦到过沧浪。在子夜国长了十七年,她最远只是随着南华在杏洲周边转悠转悠,以为子夜便是天下,天下便是子夜,从未想过有一日双脚会踏在沧浪的土地上。

召召接过小婢送上的白巾,递给云澜,看他一点点擦拭阮梦华汗湿的额头,叹口气道:“云公子不必担心,小姑娘这毒发的好,发的妙啊。”

云澜面色微凝,车内那两名小婢察觉到气氛不对,均低了头不敢言语,听他缓缓地道:“何以见得?”

她笑了笑,口没遮拦地道:“蛊亦有其性,之前你强行将它压制着,它只会蓄积力量突破缺口,时间越长,反扑之力越大,日后若为她解毒之时还得设法化解,啧,这会儿倾数发作,倒省得费事了。”

她说得轻巧,仿佛那不是毒,而是什么有灵性的小东西。云澜沉下眼眸不再看她,收起白巾,握起阮梦华的一只手,细细查看她的脉相。

其实早看过百八十遍,再也看不出什么新鲜,可云澜仍是一刻也不敢放松,惟有她细细跳动着的脉息才能让他心安。

“怎样?”

“现在还没事,只不知能否快些找到你说的山谷。”想到再有两日便到邺城,云澜不禁皱起眉头,一个人离开了十几二十年,真的还会记得只走过一次的路?或许神秘的氏羌族人自有其法。

“放心。”

天气炎热,马车里却堵得严严实实,闷得人头脑发蒙。

云澜坐在昏沉沉睡着的阮梦华身边,目光锁在她瘦了一圏的小脸上,暗自叹了口气。这才养了没几天,身子骨都还弱着,长时间拖下去全无益处。若是到了邺城再往北去还是山路的话,会更费时。可急也没用,今后要往哪儿走都得听召召的,毕竟氏羌是个神秘所在,谁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寻找。

所谓关心则乱,身为一个医者,最忌与医治的病人沾情惹爱,他从未象此时这般心裏没底。

召召的话越来越少,时常莫名叹息,眼角偶然扫到那两名小婢时,发现她们缩在车厢一角,满是艳羡地看着睡梦中的阮梦华,大有恨不得已身是彼身之意。她微微一笑,怨不得两个少女怀春,见到云澜那般出色的男儿少有不动心的。二十年前她离开氏羌时,何尝不是为了觅得良配?可身为氏羌圣女又岂能容她有此想法,她只有远去他乡,一迳去了子夜。

只是后来的事却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没遇上合心意的人,反被害得二十年身陷囵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