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肯放过她,低下头在她面上印下一吻,一时间风也轻柔,将他垂下来的发丝吹乱,拂上她的面颊,连带着心也有些发痒,犹如万只蚁虫在咬,两只手不该放到哪里,只得紧紧握住放在身侧。
小丫头这般生涩的表现让云澜心生爱怜,轻吻不断掠过她的眉稍眼角,惹得她轻喘不已,忍不住抬手捂住脸。落在手背上的吻湿凉,却仿佛热得可以灼伤人,她犹如置身于火炉般浑身发烫,轻颤的身子被他拥入怀中后,立马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胸前不敢抬头。
过了良久,云澜听到林子另一端有隐约人声,知是祈圣节已毕,他们得离开这裏把地方让给那些热情的氏羌人,于是抱起仍在羞得捂着脸的小丫头从另一边离开了月亮湖。
微凉的风在夜色中穿行,不时吹起早衰的残叶,发出沙沙的轻响。香庐小阁今夜寂静如常,丝毫没受谷中的热闹影响,小阁里一灯如豆,不断有令人揪心的咳嗽声传出来。
昔日绝美的女子面如金纸,强撑着靠在窗边,目不能视却固执地面向窗外,无神的双眼眨也不眨,仿佛这样就能将外面的一切收入眼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正是刚主持完祈福仪式的玉玛圣女。今夜的她也是一身白衣,头上戴着一顶吐露着夜之芬芳的花冠,往日清冷的神情看到召召后柔和不少。
今夜是祈圣节,也是召召大限将至之日。可看她仰着脸享受晚风的模样,玉玛忽然觉得如她一般恣意过活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召召嗅到花香,转过头笑道:“圣女花冠用的还是第九重的奇花异草,好香!祈圣节应该没这么快结束,三位长老肯放你走?”
玉玛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前坐下来,将自己头上的花冠摘下来为她戴上,而后静静地陪着她。多年前她们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好朋友,一动一静相得宜彰,只是谁也想不到因缘际会,竟先后做了族中圣女,如今有一个却要永远离开,怎能不叫人心酸。
花冠遮挡住召召灰白的头发,垂下来的花瓣轻轻抚着她的脸,记忆中她也曾戴过这样的花冠,那时她青春正好,尚在嫌弃这顶花冠带来的责任与使命,如今想来真正感慨万千。
“你不说我也知道,今夜我便要不行了,长老们大概是想让你来送我一程。”她黯然不已,低声道:“替我谢谢他们,净彩任性妄为,此一生落得如此下场,全是命中注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虽然曾为圣女,却非圣人,无法堪破生死之关。
玉玛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轻摇着问道:“那一年,你为何离开?”
净彩的离开无声无息,之前毫无预兆,故而在她离开后,族中长老惊怒之下却也无法,只得另推了玉玛做圣女,还落得个二十多年未得传承的法门。
召召眯着眼睛往后靠下,想到三位长老的样子就想发笑,随即正正经经地道:“我离开前一日,正是祈圣节。”
玉玛不明所以,心想这与祈圣节有何干系?
召召摇摇头,笑了笑道:“我竟忘了,依你的性子怎会明白……我只是突然无法再在觅仙洞里呆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不觉得叫一个形只影单的人年年替他人祈愿太过残忍了吗?”
故而她在祈圣节第二日消失无踪,远走他乡,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氏羌每一届圣女均是从族中适龄少女中挑选数名佼佼者,再经过甄选,成年后接任圣女。氏羌族人长年居与此地,从未有人敢离开,只因每个人生下来便被下了禁忌,奉行着古老的承诺。净彩也不例外,她从未想过要离开氏羌,直到接任圣女一职,进了觅仙洞,知晓一生将要佩戴着圣女的光环在黑暗中隐忍渡过,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在外人看来,从重芳庭的九重之上一路缓步而下,受族人的膜拜和尊崇,在他们的注视中点燃圣火为族人祈福,既是圣女的责任和使命,同时也是无上的荣耀。
可召召却轻易放弃这一切,若是重来一回,她依然会选择离开,哪怕落得如此下场。
玉玛凝神细思,却没有言语。若是当初长老们没有选净彩为圣女,那么一切会否不同?
“确实残忍!”
两道附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云澜与阮梦华携手走了进来。他们从月亮湖避开后,并不敢在谷中乱闯,何况云澜还受了伤,便商量着来陪召召,不意与玉玛圣女相遇。
在外人面前,玉玛收拾心情,回复面色冷淡。云澜向她施了一礼,阮梦华好奇地打量着她头上的花冠,问道:“你一个人来,没带那只兔子吗?”
玉玛摇摇头,反问他们:“你们也是来送净彩的吗?”
二人大惊,同时向召召看过去,发觉她与往日比起来并无不同,几乎以为自己多想。但玉玛圣女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难道今夜召召便要离开人世?他们暗中揣测玉玛出现在这裏的缘故,一股浓浓的不安弥漫在心头。
召召面色平和,浅笑着将话引到别处:“你们怎么来了,刚刚可曾在圣火前许愿?”
此招甚是有效,一说起刚才,阮梦华立刻忘记一切,忸怩着道:“不曾……”
那会儿他们两个还在湖边滚来滚去,哪见过什么圣火,真是羞死人了。她偷偷地瞄了云澜一眼,但见他眉头微皱,似乎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听召召接着道:“可惜了,小姑娘要想拴住情郎的心,在圣火前许个愿就管用。”
阮梦华已经习惯听她把情郎这种称谓挂在嘴边,反正今夜她真正见识到了氏羌人是如何的胆大直接,相比于月亮湖边那座座花房,召召这种只在嘴上调笑一二还真不算什么。
她刚想到花房,召召便道:“你们怎地现在过来,今夜是祈圣节,怎可辜负良宵,不若往月亮湖走上一遭。”
云澜不禁苦笑,轻咳一声道:“正要请教二位,天悠长老将我二人先后骗至月亮湖,更对在下施用蛊术,不知是何用意。”
“怎会如此?”玉玛事先并不知情,而召召更是意外,抬手示意云澜上前,待要查看他中了何种蛊毒,才想起自己功力已失,只得让玉玛为其查看。
玉玛圣女只在他脉上一探便收回手去,神色间略有异样,末了淡淡地道:“这位公子好生了得,竟然解得了我氏羌之蛊。”
“哪里,在下用的是笨法子,伤身费力,还请圣女施以援手。”
玉玛圣女想了想,在召召头上的花冠上摘下一朵淡蓝色的小花,将花瓣去除后空余花茎,扔给了云澜道:“你所中蛊毒服用此花花茎便可清除。”
云澜一嗅便知这药材是否好用,忙收了起来:“多谢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