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子,冷空气窜进来,让室外的冰凉一激,心裏的烦闷涤荡一空。陈雨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集团事务,这大半个月来,刚刚理出个头绪。对于她来说,这段时间的忙碌与疲惫倒可以稍减内心的伤感,不过感觉还真累啊,想象不出林泉如何能几年如一日的进行如此强度的工作。
我会一直努力下去的!陈雨轻轻咬着嘴唇,看着玻璃幕墙上倒映的自己。
办公室的门悄然打开,陈明行拄着拐杖进来。
“不要太苦了自己,集团的事毕竟有你二叔、小叔挑大梁。”陈明行走到玻璃幕墙前,与女儿陈雨并肩而立。
沉默了很久,陈雨忍不住问:“爸爸真的一直都不知道星湖与联投的关系?”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陈明行没有回避女儿质疑的目光,“丽景近三十年风风雨雨,我不会看着它毁于一旦,国内的情况相当复杂,并不是说我站出来承担责任,丽景就能渡过这一关……对于你的事情,爸爸真的很抱歉。”
陈雨仰了仰头,看着玻璃幕墙里的自己重复同样的动作,用一种平静的语态说:“我没有时间来考虑自己的事情,只是觉得爸爸不该拿我的感情来做筹码……”
“唉,”陈明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觉得为难的话,就放手吧。”
“我只是不想拿感情来做交易,”陈雨顿了顿,说道,“我发现自己有时候很笨,什么都看不清楚,以前看不清楚林泉,现在却看不清楚爸爸,爸爸不是四月份就从世纪城项目里脱身了吗?张楷明卷走那笔款子,爸爸为什么要承担下来,爸爸不是把集团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吗?”
“张权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陈明行缓缓的说,“他将耿一民、林泉看成跟他是同一类的人,在他的心裏,他从来就不认为耿一民还有什么品德可言。别人都说我与张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但是我有一点跟张权不同,就算我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但我不会认定别人也不会做好事。林泉我没有接触过,但是耿一民,我跟他打过十几年的交道,在他手里吃过亏,但是不可否认,他比张权要光明磊落得多。静海市今年来的一系列动作,静海建总被殃及,也只能说是被殃及,打击静海建总不会是耿一民的主要意图,至于林泉那边,我就不清楚了,或许对他来说,打击静海建总只是举手之劳,一切都太游刃有余了。但是南投能接手静海建总的十八亿债权,耿一民就不会放手不管,他不是那样的人……”
“啊!”陈雨诧异的看着父亲,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父亲用一种平等的姿态,却说出这样的残酷的事实,“丽景本可以不用这么举步维艰,爸爸为什么到了这一步,还想着要去搏一把?”
陈明行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我这么做只是想搏一把吗?静海建总目前的困境,丽景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张楷明卷款出逃,丽景不承担下来,静海建总会立即瓦解,静海建总垮掉,丽景永远都别想在静海站直了说话。但是静海建总的问题积重难返,以丽景目前的状况,无法解决,所以我才出此下策……”陈明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要拖多久,就要看他们想怎么惩罚丽景了,这件事,你放手吧,让你小叔去跟联投交涉。”
“人不可能一直回避下去,但是我有个条件,”陈雨说道,“爸爸能不能答应我……”
※※※
零四年过去的第一个星期一,证券市场迎来零五年的第一天,惹来无限风雨、股价跌破一元一直无法抬头的静海建总停牌一小时发布公告。
单原早就接到静海建总停盘的消息,只是具体内容还无从得知,这一天他早早就坐到办公室里。联合证投顾问有限公司在监管部门备案之后,于前一天在南港大厦正式挂牌,虽然还是证券部的那彪人马,却有更明确的营运目标:公司型私募基金。
零四年,国内私募基金的规模大概有六千亿,之前星湖的证券分部、证券部以及后来联投的证券部所管理的有价证券资产都应归结到私募募基金的范畴裏面。但是在此前,证券部的营运范围被局限在一个相当窄的范围裏面,几乎是与联投一起做整体运作,没有太多的独立。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证券部只是林泉用来狙击静海建总的工具,也为并购静海电气发挥过重要作用。
零四年四月,证券市场的平衡力量德隆系崩溃,大盘悄然无声跌破市场公认的铁底,国内证券市一片悲歌。国内的证券市场是一个被情绪与政策控制的市场,政策面还没有暖风吹来,市场情绪日益悲观。
对于证券投资基金来说,最悲观的市场意味着最大的投资价值,最乐观的市场却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今天是联合证投正式营运后的第一次操作,单原不晓得林泉想不想图个头彩,加上又有静海建总发布公告这样的重大事件,单原以为林泉会比自己更早到七楼,看时间已经到八点半了,打电话给楼上,却得知林泉现在还没有到公司。
在此之前,林泉到位于美国加州的北美分公司待了三天,加州计划今年通过一项新能源激励预案,这项预案获得通过将让加州在今后十年内的光伏发电市场总量超过2000兆瓦,随后赶往德国解决募集资金中遇到的问题。
零四年,联合新能源的光伏电池与组件产值达到三十亿。零四年,光伏产业大爆发,整个行业的毛利润竟然高达45%,负责欧洲销售业务的欧洲分部截留联合新能源的利润近1.5亿美金,在法兰克福囤积高纯原料硅。
目前,联投在德国囤积的高纯原料硅市场总价值已经超过三亿美金。
光伏级高纯硅的价格上涨到32美元/公斤,新博硅业进行长达六个月的试生产,月产量已经稳定在90吨,但是远远不能满足国内产商的需要。新博硅业虽然成功量产高纯晶体硅,但是所产的光伏级晶体硅还不能满足联合太阳能电力产能的需求。以1兆瓦光伏电池需要高纯晶体硅11-12吨计,联合太阳能电力今年预计将消耗1600吨,新博硅业的产能全部用来生产光伏级原料硅只有一千二百吨。等八月投资建设的新博硅业二期工程建成要等到三年之后,新的硅业公司刚刚通过立项审查。
由此可见国内其他光伏厂商的窘境,就算如此,国内光伏产商还在不断的扩张产能,可以预见,除了联合新能源之外,其它光伏企业将因为缺乏原料硅而无法发挥全部产能,将造成巨大的浪费。
在新博的一系列投资,包括新博硅业二期、包括原料硅生产、硅棒铸碇、硅切片等项目在内的新的硅业公司、青龙湖大道项目,还有在静海地标建筑上的投资,使得联投在星湖实业、天星湖输送巨额利润之后,仍然感觉到巨大的资金压力,虽然这些项目的展开,资金压力会越来越大。
拿林泉对小施坦巴赫先生的原话来说:“仅这批货的商业保险就能让小小的联合投资破产。”
林泉计划拿囤积在法兰克福的高纯硅做抵押,筹集三到四亿的美金。
同为国内光伏产业领军企业的中威电工与南天电气得知联投在德国募集资金的消息,表示愿意以资信担保的形式向提供联投所需的资金,惟一的要求就是联投在法兰克福的高纯硅囤货周期不得超过十八个月,囤货期到限后,高纯硅需优先供应他们。
这是一个不错的条件,毕竟巨额资金从德国转回国内,其中的手续相当的复杂。林泉撇下小施坦巴赫先生,又急冲冲的赶回国内。
除此联投之外,东都、和黄都有意将名下的证券部并入证投公司中进行整体运作,想到即将投入证投公司的资金规模,单原兴奋了好几个晚上睡不踏实,这天更是起了个大早,奈何迟迟不见林泉的踪影。
九点钟,方楠下到七楼,单原问她:“林总怎么还不出现?”
“哦,他在家里准备去新博的事宜,说好开盘时会到公司来看一眼再走。”
单原拍拍脑袋,指着身后的工作人员,说道:“我这裏有六个博士、二十七个硕士、七个本科生等他指导工作,他倒是不急啊……”
“我问过他,他说大盘指数刺穿前期断定的铁底,就算有新年新气象,也不过回光返照,市场情绪一时半会不会转变过来,他看不看,意义不大,关键还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的分析。”